没有了你,京都不过是一座空城,荒糙丛生。我的心也是如此,空荡荡的,摸不着边落不了地。街上的车水马龙,是一幅幅的静止的图片,我梦魇似的全身无力站在一旁,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那不是我的城。青青子衫,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房外有脚步轻响,知道是霍浮香不放心,特来守在门外。林文伦忽然一笑,想起上楼之时他的脸色,简直比死了爹娘还难看。少言平日里彬彬有礼,但其实对人心防极重,像他一般小心翼翼,不敢稍越雷池一步,想等着少言主动敞开心房,恐怕要到头发花白。
其实自己也还不是一样,以前恨不得肋生双翅,一夜飞过千山,却又深恐被拒绝,只能日复一日地读着他的消息,坐困愁城。
可这一次,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你躲避,道阻且长,溯洄从之。痛也好,流血也好,我会替你拨去心中那根刺,让你习惯我的体温我的气息,让你留在我身边,哪怕你只是因为寒冷和疲惫。
在少言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林文伦闪身出了房门,与外面的霍浮香打了照面,两人的眼光在空中交汇出一串劈哩啪啦的无形的火花。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刻,少言原本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注视着床顶,神情复杂,也不知是悲是喜。
以后每到一地,林文伦都早预先派人打点妥当,预备下美酒美食,将少言侍奉得无微不至,弄得倒不像是在赶路了,说是出游都还嫌轻松。
少言并非骄贵之人,以前急着赶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是常有的事,他也不以为苦。这次虽然觉得林大哥有些小题大做,但感激他一片好意,也就不忍拂逆。
霍浮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地里嗤之以鼻。他向来为人疏放颠狂诗酒,与少言相交也是心折于他的学识气度,引为知己琴笛相和,于日常中一些细节上未免不太上心。
却见少言在林文伦无微不至的照顾中,气色越来越好,人也渐渐变得丰腴起来,尤其是出浴后脸颊被蒸得嫣红,双眼朦胧如丝,透出一点点的慵懒风情,怦然心动自觉错失了一大乐趣之余,对林文伦也是暗生警惕。当然,不想让少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最基本的默契,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客气有加,你赞我一句我赏你一语,私底下却难免动动歪脑筋想着如何让对方知难而退。不过,在快马赶路这件事上,两人还是保持了一致,少言几次提出,都被异口同声地否决掉了。
四五天的行程,就这样硬是被拖成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马车踏入岭南地界,少言长出一口气,暗自道:「终于!」外面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少言坐在马车外,只觉清风拂面而来,夹杂着青糙和泥土的香气。
林文伦看到他翘起的嘴角,也凑趣道:「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你若喜欢,以后便购一块土地,在这里长住如何?」一挥手,马鞭划过,将大片的山山水水圈住。
少言摇头笑道:「看看即可。」
两人正在谈笑风生,忽听路旁一声呼哨,树林中忽啦啦闯出二十几个人,手持兵器,将马车团团围住。
林文伦勒住了受惊的马匹,问道:「你们是谁?」
一个四十来岁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摆,厉声问道:「你可是丁少言丁十三?」
「我是,」少言道,四下打量一番,僧道俗都有,个个面色不善,「我与你们素昧平生,此番拦住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素昧平生?」中年人仰天打了个哈哈,神色凄厉,「你说得倒轻巧,我那儿子与你也是素昧平生,你却举手间就将他杀死,连个全尸都凑不齐?」
「全尸?不知这话从何而起,我们今日刚刚到岭南……」
「有人看到你还想狡辩,明明就是你,今天我就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儿子报仇。」一道寒光直罩而下,马车被捡起击中,轰的一声四散而开,林文伦扯着少言两人一个倒翻从人群头上跃而过,落在人群之外。拉车的马已经被他这一剑拦腰截断,花花绿绿的内脏洒了一地,两只前腿无力地刨动着。
林文伦一股无名火起,挡在少言面前,沉声道:「事实未明,怎可妄动杀机。」这些人一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指责一通,然后连招呼也不打就狠下毒手,若是武功稍差之人怕此刻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