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一直定定地看着她,待香墨落座,就道:&ldo;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小瞧了你去。&rdo;
开玩笑地说来,语气轻描淡写,然而一双眼睛却殊无笑意。
香墨忍不住皱起眉,说话时腰挺得很直:&ldo;太后说什么,臣妾不明白。&rdo;
臣妾两字故意咬的极重,刺的李太后冷哼了一声。
&ldo;一开始只是个奴婢,而且还是个很蠢很笨的奴婢。其实也不算太蠢,因为慢慢的,你知道怎样讨好我,让我开心。看你媚上铲下,还要护着你妹妹兄长和快要病死的父亲……虽左支右绌,倒也八面玲珑,那段时日,真的很有意思。后来,你跟陈瑞……&rdo;
&ldo;飨客&rdo;两字被厌恶羞耻的咽下了去,李太后顿了片刻,方道:&ldo;你变成可没用的弃子,自然不能再留。可没想到陈瑞要了,庇护了你。但我也无所谓,因为陈瑞那种性格,我以为你绝不会在西北活下去。&rdo;
宫里规矩,主子们讲话,侍婢一缕沉默以待,一个个都只似日下的傀儡,不闻不动。
话说的多,仿佛渴了,李太后轻啜茶水之后,淡淡地一笑似是随意地道:&ldo;是了,我几乎忘记了你有个好妹妹。&rdo;
心中好像被猛地一扯,然而香墨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很平静的低下了头。
香墨的对面一列桌椅后墙上,挂着一副唐卡。石青洋锦堆绣十八罗汉,西番莲片金缎边,挽扣的轴边垂五色绦子,荡漾开温煦的霞光,一派吉祥。罗汉慈悲的眉目和着檀香,悠悠的飘散,似将屋里的阴冷稍稍驱散了几分,可驱不走的是李太后话中的阴狠。
&ldo;后来你又回到了东都,这次庇护你的皇帝。可皇帝终究是我的儿子,这一次,我又对你刮目相看。明知道皇帝护不住你时,竟然找了杜子溪。&rdo;
即便说着这样的话,李太后脸上神情微笑,种种仪态,仍都十分得体。
&ldo;奴婢就是奴婢,改不了奴颜媚骨。你以为帮着杜子溪害死了皇长子,你就能让她庇护一辈子?如今,怕是不能了吧?&rdo;
康慈宫一下子变得很是空旷,李太后的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丝丝渗着寒意,恍惚中,这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必须一人独撑。
香墨默默地望了李太后一眼,眼底恍惚地晃动着一丝凄凉:&ldo;太后说的没错,奴婢就是奴婢,主子们捏着奴婢的命在手里,有主子们的活法。而奴婢们的命被捏在主子的手里,有奴婢们的活法。谁活得长,谁活得久,自然拭目以待。&rdo;
说罢,福身一礼,挺直了腰离去。
李太后望住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笑意难以遏制,身体都随着颤动。
李嬷嬷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道:&ldo;太后,不过就是一个贱婢,您……&rdo;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太后摆手止住。她撑在榻几上,颓然摇头,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ldo;你不懂,那个&lso;青王&rso;怕是要回东都了。&rdo;
李嬷嬷闻言一惊,侍立在她身边,一时也没了言语。
初一是朔日,香墨出了康慈宫转道又至坤泰宫按例请安。
坤泰宫早已满院春光迷杏眼,午后饱满日色里嫩黄茸绿,一丛或白或粉的桃花,若有热烈的红成一片的,依稀似喝醉的桃仙,定是火桃花。香墨记得封荣说过,这里每年春天都会开许多火桃花。
宫里很喧闹,其渊哭个不停,奶娘侍婢拿着拨浪鼓和花铃棒不住的哄他,&ldo;嘭嘭嘭&rdo;、&ldo;铃铃铃&rdo;还有哭声响成了一团。
杜子溪体弱,向来有午睡养身的习惯。此时似是被吵了起来,素洋锦的床帐还未卷起,风从门外吹入,拂动锦缎,渺渺然地,不过轻烟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