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白一张脸,莫事吧?”于是明扬忍不住问。
他想听沈家骏说话。但沈家骏什么话也没说,眼神从懒散变成了警惕。
有那么一瞬间,明扬以为天上要掉饼,咔嚓一下砸死他俩。
匡宁一直拿这事笑他,笑了一天还在笑,回家骑个自行车都逼逼。明扬给烦得头痛,只要匡宁一开口,他就高声歌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谁知话音刚落,链条给干瘫痪了。
匡宁只好在绿化带边停车,想帮忙修,嘴笑得像个灭霸。
“你完了我告诉你,”明扬一书包抡过去,“一拳给你换个物种。”
匡宁笑出了鼻涕泡:“不是,你明天早上怎么办啊?”
“能咋办啊,”明扬哀嚎,“别他妈明天早上了,我现在咋办啊?!”
男生再也憋不住,直接从车上笑到了地上。
他俩倒腾了一个多小时,纯属倒腾个寂寞。好在明扬手头有钱,眼看自行车彻底要报废了,赶紧叫一辆的士回家。个破单车窝在车库里独自委屈,明扬哐地踹开房间门,气得往床上一躺,不动了。
匡宁发短信来问到家了没,明扬大翻白眼,回了句已死,烧纸。
他想起白天的遭遇,精确到狐狸精的个头,肤色,眼神,还有发型。
沈家骏。
就是因为沈家骏!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一个月……明扬突然就乐衷于招惹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早饭不吃地就去赶劳什子公交,学校里明明没有自己想见的人。可能是单纯没胃口,可能是因为多看一眼父母就心累,也可能是他真的很烦上班高峰期。
他跟自己说绝对没有第四种可能。
直到打雷。
很多时间,明扬都是在自家书桌下写作业的——这很离奇,但方法总比困难多,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有的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写作业姿势。书摆在凳子上,人架在书桌下,书桌用来隔绝地球的有毒光线。
沈家骏打来电话时,明扬写了两张卷子。他感觉自己再拿出第三张,能当场呕出来。为了一点不知名的心虚,他不得不阴暗地爬到门框边,确认弟弟的行踪后再阴暗地爬回去。
抬眼望向窗外,能看到老天爷非常激动。他想淹死人类很久了,今天卯足了马力疯狂输出,誓要把破坏环境的脑瘫全部送走。明扬相当害怕这种天气,接电话时死死盯着窗,就怕一道惊雷嗖地往下落。
“我怎么可能认错想当弟弟的哥哥,”沈家骏说,“第一次不会认错,之后还怎么认错?”
是台风。
明扬迷茫地想,是台风天。
他等待这句话很多年了,甚至记不起自己何时开始这样等。也许在回乡下的第一天,他就在等这样一句话。
他害怕自己对爷爷奶奶的爱意是不得已产生的。
就如同他许下想要幸福的愿望,是因为没有得到而被迫如此许愿而已。
一米八二的大高个开始冒冷汗。
他想跟沈家骏讲话,扭头一看手机没电了,只好拼命往书桌死角靠,以抵御眼前突如其来的暴雨。这暴雨下了整整一年,它无比贪婪地下着,不仅要冲毁远山冲的山脚,还要冲毁明扬扎进泥土的根。
窗外轰得一道惊雷。
“操了操了操了,”明扬猛地一蹬腿,撞得脑袋嘎嘎疼,“有雷你是真打啊?!”
雨开始砸向城市的高楼,如柔软的陨石侵入蓝星,特来宣告世界的终结。明扬抱着脑袋告诉自己别慌,那场暴雨已经停了,跟眼前这场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下的雨不是来淹死你的。
别慌。
隔天到教室,明扬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没睡,却一副完全睡不醒的样子,窝在教室最后等小班考。他只想跟沈家骏说话,不管内容是什么,只要是这个人在说就行。至于别的他没力气想,他甚至都不想活了。
眼前是五十五种完全不同的十六岁,而自己的脑子里只有短时间内快速去死的方法。
今晚从自家窗台上跳下去会死吗?
明扬埋怨地想,如果自己是吊灯上的水晶挂饰就好了。
他在讲台上找被风吹跑的卷子,沈家骏却说你别找了都在我这。明扬觉得沈家骏非常牛逼,每当自己不想活了,对方就会从天而降主持正义,把脑子里的负能量统统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