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父从不洗碗,几筷子将饭吃完,便从窗台上找到半瓶二锅头,倒了一杯,两口喝下肚,便自顾自倒头睡下了。
盛泽盯着自己的父亲看了许久,默默地想,他或许是爱着自己父亲的。
去镇上读初中那年,他包里揣着两身旧衣服,怀里抱着被褥,一个人走了两小时的路来到沟墩镇初中,烈日下,站在校门前,他心中滋生着一阵阵迷茫。
旁边的同学只背着一个书包,行李被褥一早被父母安置好,父母却仍觉不放心,在背后声声叮嘱着吃好喝好别担心钱。
那同学应得敷衍,口中哼哼唧唧,连头都不回一下。
盛泽突然觉得羞愧,他下意识的弓了弓腰,又藏拙般的将脸藏在印着红花的被褥后面。
他知道,自己与这些同学,是不同的。
这些年,他出落的愈发秀气,每次回家,总能听到左邻右舍对他啧叹,“小泽长的这般好看,天生是要当大明星的。可惜了,可惜了。”
刚开始,他心中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天资异禀,生来就是站在舞台和闪光灯下的天之骄子。慢慢他从旁人奇怪的目光和欲言又止中悟出了他天生明星脸不是重点,后面的那句可惜了才是。
他开始迷茫,又加带着对命运的怨恨和愤懑。
他不爱学习,也不知道学习的意义是什么,他静不下心去跟题海搏出一条血路,也看不到这条路的终点会通向何方。
盛泽12岁那年的冬天,盛父在一次醉酒后倒在家门口的池塘里,永远的结束了他荒唐的一生。
尸首是隔壁邻居捞上来的,已经臭了,浮在池塘上,像头水牛。
盛泽躺在地上哭了许久。他想,他的确是爱着自己父亲的。
母亲姗姗来迟,身边还跟了另一个男人,是一起打工时认识的。
这些年,盛泽对母亲有些淡漠。一方面他感念母亲在外的勤劳,给他换来了些许喘息之机,另一方面时间和距离又让她对母亲陌生多于感情。
母亲和叔叔操持完盛父的丧礼,便匆匆走了,说是工地上抽不开身。
他没太多言语,只是浑然点点头。
他依然坐在教室的角落,不说话,也不学习。
时间对他而言变得毫无意义,他已然看不懂昨日今朝的区别,更抓不住虚无的明天。
再后来,他攥着母亲寄来的五百块钱,一个人踏上了开往浙江金华的绿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