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宫人早被惊动了进来,见大汗受伤,无不吃惊惶恐,伏在地上叩头告罪,接着带刀侍卫也都大呼小叫地抢进来,将绮蕾团团围住,又往外通报大妃并传太医进诊。片时消息传遍宫中,闻者无不大骇。哲哲扶着迎春颤巍巍地赶来,见状又惊又怕,浑身发抖,指着绮蕾骂道:“贱人,大汗待你不薄,你竟几次三番图谋不轨,真是狼子野心。”命人将她捆了投至柴房,声言要剥皮剔骨,挖眼剜舌。皇太极这半日只由着大妃安排,太医裹伤,久久无言,听到此时方摆手道:“不必大惊小怪,也不必捆绑,只叫人看着不许她寻死,等我从前线回来再行惩处。她不会无缘无故没了孩子,这件事没查清楚,什么处罚都为时过早。”又指着众太医道,“你们要把她看好了,还是我当年那句话,她死了,你们也都别想活。”哲哲听了,如雷轰顶一般,半晌方道:“这贱人两度行刺,罪该万死,怎能饶她?”皇太极倦极摇头,道:“不必多说,就是这样。”命人打着伞,冒雨走出。大妃忙随其后,皇太极摆手制止,不肯要一个人陪,也不回清宁宫,径去了凤凰楼宴厅边帐内躺下,听到外间风声如诉,檐铃凄切,不禁想起在漠南草原上令人扼腕的第二次刺杀(3)哲哲拿她无法,只好由着她性子闹,自己且忙着审问关睢宫一众服侍的人,一条绳子捆了,白天晚上着人看守,不给饭吃,也不许睡觉,定要找出真凶来才罢。众人急了,有的没的只管信口胡说,上自睿亲王妃海兰珠格格,下到御医太监,凡去过关睢宫的人,一个也不得清白,一时间牵扯进多少人来。睿亲王妃得了讯儿,三魂轰去两魄,立时便要往宫里找庄妃商议去。乌兰苦劝:“宫里这时候正翻砖刨瓦地彻查呢,略沾点边儿靠点谱儿的人都要拘起来审过,王妃这会儿进去,难保不惹是非。倒是请人给庄妃娘娘带个信儿,请她来府一趟的还好,也隐密些。”王妃听了有理,立时便请人送信去宫中,请庄妃务必往睿亲王府走一趟。庄妃却也正在等王妃的信儿,闻请胸有成竹,立时收拾了便来到清宁宫见哲哲,请示要往宫外一行。哲哲正为了海兰珠与绮蕾过从甚密的事在烦恼,见到庄妃,且不理其他,劈面便是一顿牢骚:“珠儿寻常和你一同住着,你也说说她,格格和妃子们相处,亲疏远近要有个分寸,讲些规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现守着亲姑姑亲妹妹倒不见怎的,有事没事只管同那个察哈尔的刺客亲近,这不,到底惹出闲话儿来了?”庄妃陪笑道:“姐姐禀性单纯,做事原本不计较,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与那绮蕾虽然走得近些,说笑多些,也只是人情面儿上,若说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连,那是再没可能的。”哲哲叹道:“我怎会不知?只是我若不理,那阿巴垓的主儿必又有话说,可不是给我寻晦气?”因见庄妃装束齐整,是要出门的打扮,问:“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庄妃道:“正要请示姑姑,睿亲王福晋身上不舒服,我想去探病来着。”并不说出福晋递信请她之事。哲哲道:“睿亲王福晋病了?我正要找她,这样一来,倒不好说的。也罢,你去看看她,若是没什么大碍,身上爽快了,还请她往宫里来一趟。”想到审这数日,竟是一点头续没有,倒扯进来门子的亲戚,搅得四邻不安;若说搁下不审,已经闹得满宫风雨,骑虎难下,罢手不得。不禁长叹一口气,心下颇为后悔。然而最震动不安的,还不只后宫,而是前线的多尔衮。绮蕾的刺杀带给了多尔衮新的希望——虽然她失败,可是,她毕竟出手了。她终于向他的生死仇敌举起了武器——尽管,那不过是一根纤细的琴弦。当听说琴弦在勒进大汗脖子时已经先深深勒进了绮蕾的手心时,多尔衮居然觉得心疼。多尔衮,他是在自己母亲殉葬了父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心的。他的心早已经被仇恨所腐蚀,他以为它再也不会有感觉,更不会疼痛。然而现在,他心疼了,他最关心的,居然不是绮蕾是否得手,而是绮蕾本人。他想她受伤了,是他令她受伤的;他想她刺杀了,她终于还是为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