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喂!&rdo;里冬叫道。
&ldo;喂!&rdo;那一头传来年轻小姐的声音。
&ldo;谁打传呼?&rdo;里冬说。
&ldo;你是谁……哦,对不起……我可能打错了……&rdo;女孩说话稍稍带点鼻音,但嗓声婉转,非常入耳。里冬好像被人击了一闷棍,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他叫道:
&ldo;不!你没打错传呼!……&rdo;
里冬紧紧地抓着电话筒,他真想把它给捏碎,他叫着:
&ldo;你是小小,是不是?我是里冬呀!&rdo;
&ldo;对不起,是我弄错了……&rdo;女孩说。
&ldo;你一定知道我是里冬,所以今天给我打了这么多的传呼……&rdo;里冬叫着,有点反胃,酒精和食物涌上了喉咙口,一股刺鼻的气味从他嘴里喷出来。电话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ldo;我又喝醉了……&rdo;里冬还想说下去,这时发现电话已经断掉了。
里冬额头冒汗,浑身无力,身体直摇晃。旁边有位中年男子在买香烟,里冬伸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并朝他歉意地笑笑。中年男子没理他,买了烟就走。里冬失了支撑,身体一斜,摔倒了,结果把肚子里的秽物都摔出来了,满地都是。
里冬在地上躺了一会,然后坐起,双手支撑地面,屁股缓慢拱起,然后全身站直。她为什么要给他打传呼,他回过去,她又不承认了呢?这样也好。里冬对自己说。给了你一点点希望,又迅速把它扼杀,这样不至于陷入太大的痛苦之中。这么一想,里冬的头脑便彻底清醒了。他一瘸一拐地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小小,小小一定早就忘掉了他。里冬想道。他有点难受,因为许多迹象表明,他的一些记忆正在苏醒。他绷紧手掌,狠狠地在自己的左右脸上各抽了一耳光,手和脸都很痛,他就再抽两下,于是手和脸都麻了,接着脑子也麻了,好像什么记忆都没有了。也许,这个星期天,将和以前的所有星期天一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幸好小小没再关心着他。夜色中,里冬禁不住说出声来:要不然,我就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星期天。他忍不住笑了。
天慢慢黑下来。马路上的人、树木、行驶的车辆都变得影影绰绰,里冬在夜色中走着。他赶上了一辆末班公共汽车。不久,他就又走进了住处附近那条湿漉漉的小巷,走进了那道圈着他们宿舍楼的围墙。不知从哪户人家透出来的灯光暖暖地照在里冬的身上。
里冬打开家门,把电灯拉亮。肚子已经很饿了。里冬揭开餐桌的盖子。面包片还好好地放着,里冬拿起它,把它塞进嘴里。他发觉它已经变得又干又硬,好像被烘干了似的,上面还爬着几只蚂蚁。可能太饿的缘故,面包吃起来仍然很可口。他一面吃着面包,一面想着这已经来临的漫长的夜,不禁啜泣起来。
1996年10月
【北方姑娘】
下午,我提前下了班。二哥在我这里住了几天,晚上要去北方的伊春。从单位出来之前,我给小吉打了个电话。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二哥已经洗好菜。他接过我的雨披,在卫生间的门背后挂好,还拿了一条毛巾,擦我头发和衣袖上的水珠。
&ldo;雨下得很大吧?&rdo;二哥说。
我没有回答。我问他火车票有没买好。
&ldo;买好了,&rdo;二哥说,&ldo;晚上十点十六分开。&rdo;
现在是傍晚五点钟,因为下雨,天已经很黑了,厨房间里透出去的灯光照在一楼的自行车棚里。灯光与雨丝交织,在黑暗中像一团跳动的雾。
我挽起衣袖,准备做饭。二哥跑了过来,从我手中夺过菜刀和案板,说饭让他来做,我歇着。我说:
&ldo;你去收拾行李,看看还要带些什么。&rdo;
&ldo;都看过了,没什么漏下。&rdo;二哥说。
我让他去看电视,但是他站着不动。
&ldo;你不是有话要说吧。&rdo;我说。
&ldo;没有,什么事都没有。&rdo;他否认着,低头走开。我点着煤气炉,等锅热了,倒上色拉油,油烟从锅底升腾上来,弥漫了整个房间。我把排风扇打开,并把厨房间的门关上,排风扇旋转起来,发出巨大的噪音,好像飞机起飞。我煎了一条黑石鱼,炒了一盘青菜,一盘土豆丝,然后烧汤。水烧开要一段时间,我在锅前等候着。
透过糊着淡淡的水汽的玻璃,我看见门那边有人静静地立着,他的鼻子、嘴巴、额头都紧紧贴着玻璃,像是一幅画。我打了个哆嗦。我凑近玻璃看,发觉那是二哥。我把门打开。因为通风,排风扇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我说:&ldo;你在搞什么名堂?&rdo;
二哥站在门外看着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