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过,刺骨的疼从伤口蔓延至心,他愈加紧紧地蜷缩起来。他咬着开裂的嘴唇强忍,收回将要夺匡的眼泪。贺小梅,你不能哭,那些浸过盐水的荆棘抽打在身上你都没吭一声,现在也不可以。
细碎的霞光从帐篷缝隙里透进,凌乱光束内,尘埃飞扬。小梅抬眼,看到那灿烂朝阳从缝隙里缓缓升起,大营外是怎样一番景象?骄阳遍洒,万里河山,市集繁荣,安居乐业。
有急急跨进来的身影挡住了光,他不由战栗,刺痛的伤口似乎在提醒着他折磨要来临了。他是害怕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宁愿身首异处。俺答威胁他,大明兵力多少,埋伏多少,他一声不吭,便就眼睁睁看着荆条落在身上,皮开肉绽。那个时候他想死,可他还有一丝牵挂,他不求更多,能让他知道一点点外界的消息就够了,知道他们尚且安好,不用他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
那些人把他锁进了黑暗狭小的屋内,他什么也看不清,耳边是一阵阵整齐的跑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远,仿佛轰隆的雷声滚向了远方。他紧紧抓住冰冷的铁链,似乎抓着它们便不会害怕。
☆、(八十二)
破晓。灿烂霞光自层层乌云中透出,千丝万缕相连天地。
大殿之上,百官肃立。
皇帝威严坐于龙椅之上,静待着百官献策。底下持立之人个个敛声屏气,未有一言。
日头渐渐从大殿门外升起,辉煌之光照亮整个金殿,富丽堂皇。
一着宦官服饰之人疾行如风,至殿中扑通跪下,先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眼色忽亮,道:“平身。”
杨增遂起,回:“启禀皇上,臣得器重授圣上谕旨出使鞑靼部落,有愧于圣上厚爱,狼狈返回,罪该万死。”
皇帝神色些许暗淡,百官唉声渐起。皇帝道:“是何结果?”
杨增端正手中奏折恭敬递上,毕云下台阶接过呈给皇帝。皇帝打开奏折,折子里夹着一个信封,拆开,写着聊聊几行蒙古文。无落款,语气强硬。奏折上是翻译过来的汉字:予我币,通我贡,即解围,不者岁一虔尔郭!
皇帝怒意顿起,压抑着将奏折掷于案桌上。半晌,方下令:“户部,即刻将所有人财物力说与朕听。”
户部尚书移至殿中,回禀目前所拥情况。
云鹤戎装在身,扶着剑柄徘徊在军机房内。俺答按兵不动已有两日,他不知对方是否在暗中部署,安定门外居民遭劫,房屋尽毁,若任其肆无忌惮下去,皇城危恐。如今局势,大明武器先进,鞑靼大军想要攻破皇城虽不易却也不可多让百姓受难。朝堂之上战或降仍在商榷,皇城之外大军虎视眈眈。无论如何,皆要有一个主意。
随从青萧亦是一身戎装,跨进屋来报:“将军,城外发现有鞑靼大军逼近德胜门。”
云鹤些许诧异,问:“有多少?”
“距离太远,还不太清楚。”
云鹤随其前往德胜门,至箭楼高处,远远的见一片乌压压的人头,似波浪一般缓缓移近前来。他从身侧将领手中接过望远镜,狭小镜中,行在最前皆是面目冷漠的鞑靼士兵,铠甲裹身,持着长矛齐步疾行。一层一层,如千万丝线织成的麻布,围着城墙奔涌前来。十万甲兵之后,骑兵布列,骄阳映照下折射出细碎银光,似一条银河绵延至远,不见其尾。
云鹤些许不安,命令:“吩咐下去,布阵准备。”
令下,指挥者红旗挥动,万余人推着几百枚大炮藏于城垛后,弹药一箱接着一箱,于城楼上连成一条条密实防线。数百箭楼孔中支出碗口大的远攻长铳。护城河边摩肩接踵埋伏着一万持铳士兵。
云鹤再举望远镜,大军已向前逼近了一里。骑兵之中百余乘战车,排成三列,车上皮鼓横列,大旗舞动,中央三乘巨型战车,高如大厦,千人推动,由百余战车紧紧拥护着前来,战车之后仍是排列整齐的骑兵,骑兵后跟着十万步兵。
大军步步向前,渐渐闻得细微踏步之声,如远雷余音,再如波涛怒吼。
皇城外百姓逃窜,鸡飞狗跳,混乱一片。
云鹤神色微变,鞑靼大军如此大举进攻,势必志在取胜,京师不足十万兵马,以寡敌众,纵不败亦是不能胜。朝堂之上未有消息传来,该如何是好?
柴胡携着三娘前来,见敌军如蚂蚁般覆盖漫山遍野,亦有少许吃惊:“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