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笑不知如何回话,昨夜情形忽又在脑中回放。
他看着三娘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明日出行的细软,略带沧桑的脸含着几分忧愁,往日他从不惧怕任何危险,财富权贵在他眼里犹如粪土,为的只是无愧于心,可人世浮华,终将他浸淫,若只为自己心安理得而至妻友亲朋于危难,那便算不得什么大丈夫。他有幸能在遇见三娘时悟得此番道理,所以愈加珍惜安稳。眼前局势,胜数难料,他犹豫是否要将自己心爱的妻子卷入战争。
三娘一拍双手,欣喜叹:“哎呀,总算是收拾好了。”
离歌笑回神,看着床上两大包衣服,愈发不知该如何。思索好一阵,才开口说:“三娘,这次的任务我和柴胡小梅王爷去就行了,你留下来照应着王府吧。”
三娘跨步到他身边,疑惑看着他:“你今天没喝酒吧?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离歌笑沉声道:“三娘,我是认真的。”
三娘亦沉声说:“离歌笑,我也是认真的,我们一枝梅生死一条命。”
离歌笑携她坐下,缓缓道:“三娘,你知道我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遇见你这些日子,我明白家庭比什么都可贵,我不想你跟着我提心吊胆的过。”
三娘期切的眼神渐渐淡去,俏丽面容生出些许怒意,冷道:“所以,你就准备只身赴战场,至你的妻儿于不顾?”
离歌笑惊愕,愣愣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三娘怒意未减,依旧冷道:“反正你也不在乎。”
离歌笑愣僵的脸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也笑得惊喜:“三娘,你怀孕了?”
三娘心绪突然有些复杂,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才告诉他,且她又怕现在多事之秋,告诉了离歌笑他会为难,故瞒着,谁知她还没说,离歌笑已经把她列为保护对象。如今离歌笑知道了消息,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竟是又欢喜又无奈。
离歌笑握着她的手,笑意更甚:“什么时候的事?”
三娘哭笑不得,只得答:“一个多月了。”
离歌笑似乎已忘乎所以:“我们有孩子了?”紧紧握着三娘的手,深邃眼眸深情看着她。
待到床上就寝,他忽回过神来,三娘有孕了,他便更加不能让她去冒险,心里欢喜无限,担忧也无限。
今日一早,他起身,为她点了一根凝神香,独自离去。
“天哪,三娘有孕了。”小梅诧异道,“我们一枝梅就快有接班人了。”他秀气面容惊讶不已,似是捡着什么宝贝一般。
离歌笑看着他惊喜的小脸,生起一丝苦笑。小梅早已与柴胡并肩,喜道:“胡哥,三娘有孕了。”
“啥?”柴胡亦是惊叫,笑嚷,“老离,三娘真的怀孕了?那真是太好了。”小梅“嗯嗯”直点头。
云鹤看着身旁如此开心的小梅,心下愈发柔软。前去同离歌笑并行,问:“你在担心什么?”
离歌笑思索道:“我是害怕。”
“你可是离歌笑,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你?”
离歌笑侧首看他,他语气似乎比自己自信许多,他们全都相信他,他却自己不相信自己。
云鹤继续说:“你看他们,听说三娘有孕,比自己有孩子还开心,就算他们不知道未来有多么艰难,也愿意在这一刻放声大笑。离歌笑,你太束缚自己了,世间有很多事,不是我们可以操控得了的,你喜欢把什么事都算计得精准无比,却往往爱陷入固有的局限里。”
离歌笑嘴角轻扬,那日还在与他怒气冲冲极力争辩的云鹤,今日又与他和颜悦色指点迷津,世间之事,当真是难以捉摸的。他忽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一身素衣,倚靠在百年垂柳下,手边之剑缺口已砍伐得参差不齐,头发凌乱,眼神涣散,似淡墨画中的一缕游魂。那时他尚未满十六,却如此消沉,他看不过去,亦仿佛是看不过自己,上前去质问:“普天之下,那么多人需要你去照应,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失去了亲人爱人吗?你可以放逐,可以不顾一切,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为你难过伤心的人?你看看这片土地,他是你的,他只会在你的带领下繁衍生息,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他,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