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话题岔开,萧逸也懒得提那些乌糟事,顺着她说:“我早就知会内值司和尚仪局,风光操办。萧鸢刚死,梁王府的人大约不会来了,正好省得做戏。我带着你早早去祈康殿,讨一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楚璇点头。
真到了太后寿辰那天,萧逸却被前朝政务缠住了身,一直到大宴散了,萧逸才姗姗来迟。
太后在官眷宗亲前折了面子,心里很是不痛快,没少给楚璇脸色瞧。
待散了大宴回内殿,外人都走了,也不用装了,太后更是句句话像刀子似的,楚璇听得脑仁疼,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来躲避与她目光的对视。
素瓷起先还劝她少喝些,可耳听太后的话越说越难听,听得她直长吁短叹,把酒盅夺过去亲自给楚璇倒酒,一边倒还一边小声说:“喝吧,喝醉了她就能放过你了。”
手边的白瓷盅喝空了,宫女另上来一盅,素瓷立马给楚璇斟了满杯。
酒刚进肚,便听太后冷声道:“哀家看过最近的彤史,皇帝几乎天天跟你在寝殿里厮混,怎么偏哀家做寿他倒没了空,那朝政也太会赶巧,会顺着人的心意来么?”
楚璇只觉酒气上头,眼前物件都在打旋儿,也忘了萧逸的嘱咐,迷糊糊道:“听说是京兆尹请求面圣,大约是有要事。”
谁知这话一落,太后的脸色唰得变了。
楚璇还担心她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自己,她却就此沉默,一直到萧逸来都没再说一句话。
萧逸披着寒霜进殿门,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扫了一眼陪侍在侧的楚璇和素瓷,道:“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去偏殿休息吧。”
这就跟大赦令一般,素瓷忙起身把醺意渐浓的楚璇扶起来,一个孕妇,一个醉猫,两人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画月和霜月忙上来扶着。
偏殿早就备下了醒酒汤,素瓷亲自喂楚璇喝了,把她安置在榻上便出去了。
她不知楚璇有个习惯,每当醉意酣沉,除非有人在榻边守着她,不然她是不会安分的。
这小机灵鬼一直合着眼等人都走了,立马扑通着下榻,跌跌撞撞地从窄廊去正殿。
大周的宫殿建筑便是如此,偏殿与正殿以内部窄廊相接,看似殿宇分立,实则连成一体。且内帷规矩森严,宫人是不能走窄廊的,因而楚璇一路畅通,像只醉酒的猫儿,左摇右斜地就到了正殿。
那架寓意吉祥的百鸟朝凤薄绢屏风就在眼前,后面传来萧逸沉冷的嗓音:“朕知道母后对璇儿向来不满,可有什么不满都是咱们自家人的家事,她也从来对您又敬又怕,您就算没把她当儿媳妇,看在她敬您怕您的份儿上,也不该下此毒手。女子声誉大如天,您指使人在宫外散播她和江淮的谣言,可想到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这话里的信息太多,楚璇又醉到脑子沉滞混乱,额头抵在屏风上考虑了半天,才弄明白:啊,那该死的谣言和狗屁不通的诗是太后放出去的啊!
殿里一阵静谧,紧接着是‘咣当’脆响,像是酒盅酒樽全被扫到了地上,一只凰鸟衔绶纹的酒樽咕噜噜滚到了楚璇的脚边,吓得她不管外面那两人能不能看见她,忙伸手捂住嘴。
“哀家若是不往外散布这样的谣言,你是不是就要立那小妖精为后了?你是皇帝了,哀家又不是你的亲娘,管不了你。可你得空也得想想你亲娘是怎么死的!那是我的亲姐姐,是死在我怀里的,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眼眶里满是泪,是在求我好好护着你长大!你现在要立杀母仇人的外孙女为后,你也不怕你娘在九泉下不安,晚上来找你!”
太后暴怒至极,霍得站起身,抬手指向穹顶:“举头三尺有英灵,你的义兄徐慕为了保你,被梁王弄死的时候连个全尸可都没有,你以为杀个萧鸢就报了仇了?梁王可还活得好好的,他知道他外孙女要当皇后了,指不定正在家里庆祝呢!”
萧逸垂在两侧的手攥紧又伸开,伸开又攥紧,如此反复多次,才咬牙道:“梁王是梁王,璇儿是璇儿,他们不是一回事。”
太后怒道:“怎么不是一回事?梁王把那小妖精送给你的时候就是想让她迷惑你,勾引你,勾得你成了个昏君,才能遂了他的意。不然这天底下平头正脸的良家女子那么多,为什么偏要送个妖精进宫!”
这话实在太难听,萧逸冷下脸,沉声道:“母后,请您慎言。”
话音落地,太后刚抻了脖子想连他一块儿骂,忽而眼神一冷,斥道:“你出来干什么?想来看我们母子的笑话吗?”
萧逸心里一咯噔,循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见楚璇脸颊酡红,趔趄着从屏风后走出来。
萧逸只觉脑子嗡嗡响,料想刚才那番话全被她听去了,心如刀绞一般,疼得不能自已,上前把她揽入怀里,轻声道:“你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别在这儿,好不好?”
楚璇一双美眸水光迷离,茫然地看了一眼萧逸,将他推开,踉踉跄跄地去小几后盘腿坐下。
她格外无辜地仰头看向石阶上头顶冒火的太后,托着腮摇了摇头。
太后此刻格外暴躁,指向她:“你有话说话!别这么看着哀家,信不信哀家划花你的脸,让你再也不能勾引人!”
楚璇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太后,您从前拿我出气,要我在太阳底下一站一上午,趁陛下去行宫让我跪在您榻边端滚烫的药碗,那时候您说的是出嫁从夫,得好好侍候婆母,婆母让我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这话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