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河清怔了一会儿,幽灵一样转过头,发丝儿都不动一下,声音像是从寒夜里村边那条平静的河上飘过来的,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阴森森的:“是河神娶亲。”他深邃的眼睛像是穿过河上的雾气望来,冶艳、轻薄、脆弱,黑的泛蓝,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不记得”,含着万语千言,这让江小寒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在他梦中游曳的银龙。江小寒连忙点头:“是是,是河神……这河神长得真抽象,挺逗的啊。……等等,我记得这屏风是放阿爷屋子里的啊。”晏河清嗯了一声,“都要潮了,我拿出来晒晒水气。我们把这个屏风带回去吧。”江小寒一下子苦了脸,“小叔叔啊,这不太好带啊……”晏河清凉凉地盯着他,一声不吭。江小寒招架不住,举手投降,“好好,我带,我带,但是不方便放身边。我们先回去,我找托运公司寄过去好不好?”这才把他的小叔叔哄高兴了。江小寒看着这画久了,也觉得挺眼熟的,“这也不知道是谁画的,真怪好看的啊。”他眼角瞟到他小叔叔好像在偷笑。晏河清眸中有清亮的光芒,语气愉悦:“是我画的。”这下总算是可以出发了。奉着他这金贵小叔叔的圣旨,他们先坐船过河,然后再到对岸的汽车站搭乘大巴返回k城。艄公是小时候看着江小寒长大的伯伯,其实早就不撑杆了,空闲的时候偶尔给来镇上旅游的客人摇摇船。船上只有晏河清和江小寒两个人,江小寒这才看到河水已经没有他记忆里的那么清澈,黄澄澄的,漾满泥沙,“这水怎么成这样了?”艄公便接话:“上流采砂队挖了的呗。说搞啥开发……我一白瞎的老头也不懂。哦,对了,那边山上的树也被砍得差不多了哩。”江小寒挺难受,又说不出什么来。艄公又说:“这河里被挖的都是洞,水眼子全是漩涡,娃娃一掉下去就别想救上来了。不过也奇怪,咱镇上就算有贪玩的小崽子掉下去,第二天早上都能会睡在河边,活的,全须全尾。河神保佑嘞!”江小寒笑起来,摇着头说:“哪来的神仙……”艄公也呵呵憨笑,“有的咧,老早的时候,每逢大旱,镇上都要做法事的哩。”江小寒脑袋里不由浮现出神婆跳舞的样子:“那肯定挺有意思的。”艄公:“也不算,每到那时候,镇上就得选一个姑娘出来,拾掇拾掇,打扮打扮,送去给河神当媳妇儿。不漂亮还不要赖!”江小寒讶异不已:“还有这习惯?”艄公点头,“我阿娘说她小时候听她阿娘讲过有一段时间,连年大旱,给河神连着送了好几年的姑娘。”江小寒唏嘘:“这河神还真不是个玩意儿……”“住口。”晏河清冷不丁地说。“怎么了?”江小寒讪讪地问。他原本还想艳羡一下河神能讨那么多漂亮小老婆。“你不准说,别人无所谓,反正你不可以。”“……”江小寒捏了捏鼻梁,想不明白自己这又是哪得罪了这小祖宗了,“……小叔叔,你觉得这有河神吗?”“没有。”晏河清转过头,看着白山黑水,“很早很早以前就没了……”荡漾着的河水上遥遥飘来一首歌:“水深深,山高高;辣日头,新娘俏;新娘俏来送神去。美嘚嘞,俊嘚哩;欢喜呐,天水降;谷簌簌来苗央央……”又能隐约听见一个女人凄凄啜泣的声音:“河神你不能走哇~~~~河神你不能走哇~~~~”听得江小寒毛骨悚然,“这怎么回事?”艄公伯伯不甚在意,摆了摆手,“别上心,那疯婆子哭了好几年了,天天都来江边哭……破四旧那会儿就疯了吧。她家以前就是奉神的……”“太吵了是吗?”晏河清握住江小寒的手,他的话音刚落,岸边的声音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江小寒心上一个突跳,忽然哆嗦了一下,他被他小叔叔的手给冰到了。这双手,冷的都不像是个活人。☆、【x教授之死】演讲已准备就绪,明天,x教授将第一次揭开隐藏自身的帘幕,站在世人眼前表述自己关于变种人和人类的观点,呼吁变种人和人类睦邻友好,互相共同,尽量理解,缓和矛盾。是夜,x教授一个人坐在床上,橘色的灯雾将他包裹,演讲稿的字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发亮一般,几个小时的练习让他觉得大脑发有些昏,不由在心里喟叹自己已经年老智衰。他按了按太阳穴,琢磨着其中一个句子,想要找一支笔修改,别过身去拿床头柜上的钢笔,却不小心一个手滑让钢笔滚落了桌面。x教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腰部使劲,攀到了床边去捡笔,然而他那两条毫无知觉的腿就像是沉重的岩石,拖累着他,他头朝下,脑充血让他涨红了脸,颤抖的指尖怎么也触及不到掉在角落的钢笔。一声悠长的叹气过后,x教授悻悻地收回了手,双手撑住床坐了回去。好吧,没有谁会看到这个软弱无能的x教授的。x教授心想。这天梦里,x教授久违地与想忘却已久的记忆重逢——“你是富家少爷,含着金钥匙出身,从没吃过苦却敢这般大言不惭!你试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工作吗?你试过铲尸体进焚烧炉被熏得几乎要晕过去吗?你试过吗?你这辈子饿过一天肚子吗?”“——你没有。”“x教授,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过是一只在吃着阴沟水长大的下水道老鼠。不值得你劳心劳力地说教。”“你放过我吧。”然后醒来,x教授惘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床头是一抹惨白的月光,他扶了扶额头,沾到一手凉汗。黑色的铁门缓缓打开,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开出,x教授坐在后座上,身边坐着暴风女,而前面开车的是斯考特,他显然有点心神不宁,放着怀孕的娇妻一个人在学校让他很是不安,虽然就是妻子派他出来为老师执鞭策马。x教授微微偏过头,看到远远近近的小山丘层层叠叠、蜿蜒起伏。他有点头疼,大约是昨晚发汗又吹了些夜风导致着凉,大脑隐隐作痛,但这并不能让他得到更多的放松。“你怎么了?教授。”“没事。”x教授摆了摆手。“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x教授沉吟了片刻,“我在想……我的老朋友绝对得知了我们的行动,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万磁王?老实说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他应当知道我们所做的对变种人有益……”x教授点点头,“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只是……他的理念与我不同。”(“——我们手无寸铁如何与他们对抗!看不到你手上的枪,他们永远都不可能重视你!”)“他……他也没有错。”x教授低下头,像是陷入了什么之中,“我的老朋友现在是个恐怖分子,也是我们通往未来最大的敌人。每一场战斗我都和他对抗到底,然而穷尽一生,我也不知该如何放弃他。”这次的演讲被安排在某美术馆前,演讲台搭在高处,层层台阶延伸下去,是一片空阔的广场。x教授被推着轮椅上台,往下方看去,广场上密密麻麻人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各种闲声碎语交织在一起,嗡嗡响成一片。x教授眸色微黯,将异能释放出来,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思维如汹涌的浪潮般拍来,厌恶、憎恨、怀疑、试探、恐惧……如此千百般,猛地袭来,让他差点心神失守。“万磁王来了吗?”欧洛洛伏在x教授的耳边轻声问道。“不,没有。……但下面的人群中有不少变种人。希望一切都顺利吧。”扩音器打开,发出一声刺耳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