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梁氏吩咐,茜雪躬身应了却不曾挪动身形,反倒将目光看向李惟俭与黛玉。黛玉不好发话,李惟俭就笑道:“也罢,那就请了来,瞧瞧这位婶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茜雪这才屈身一福,扭身而去。
茜雪方才一走,梁氏就教训道:“俭哥儿,再如何说也是玉儿娘家亲戚,你这般说法传出去还道不给玉儿体面呢。”
黛玉忙道:“大伯母多虑了,父亲亡故时林家亲戚只一心贪占家中产业,又哪里顾惜过亲戚情分?”
梁氏只知黛玉身世可怜,却不知此前被林家欺凌,连忙追问了几句,黛玉略略说过了,梁氏便蹙眉道:“既如此,见过这一遭,往后不见了就是。”
说话间梁氏起身,李惟俭与黛玉上前搀扶了,刘氏推说身子乏了,旋即领了李纹、李绮回返小院。梁氏与小两口到得中路院正厅,方才安坐了,茜雪便引着那林秦氏与一十四、五姑娘家入得内中。
那林秦氏搭眼先瞥过黛玉与李惟俭,又见高堂端坐一华服夫人,顿时嗫嚅不知如何招呼。茜雪紧忙引见道:“这是恭人太太,我家老爷的伯母。”
那林秦氏紧忙屈身一福,谄笑道:“哟,恕我眼拙,小妇人给恭人太太问安了!”
那林秦氏心下讪讪,先前只道这位少年伯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这才敢成婚头一日便登门充大辈。不想人家家里头竟还有位恭人太太坐镇!
梁氏只扫量林秦氏一眼便心下厌嫌,因是开口不咸不淡道:“林家奶奶多礼了,茜雪,还不快请人家落座?”
“是,”茜雪扭身虚扶了林秦氏,随即抬手相引道:“这位奶奶请坐。”
林秦氏挨着半边儿屁股落座了,一旁的姑娘家却愈发局促,双手交迭十指相绞在一处,只陪在一旁不敢落座。
林秦氏仗着胆子笑道:“亲家太太,昨儿我便来了一回,可是不巧,那会子都要掌灯了,只送了贺礼就回返了。这心里头想着侄女身边儿也没个娘家人,年岁又这般小,因是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早早登门来探望。”
梁氏说道:“这位奶奶有心了。不过玉儿既进了我李家家门,我自是要当做女儿来宠的。况且这两个小的姻缘早定,这过门迟一些、早一些又何妨?”顿了顿,又笑道:“隔壁便是荣国府,若真个儿受了委屈,玉儿抬脚就去告状了。我们俭哥儿可不敢欺负了去。”
林秦氏谄笑着连连道‘是’,又道:“有恭人这般明事理的坐镇,便是荣国府老太太也挑不出不是来。”
梁氏笑着应下,继而随口问及林秦氏家中情形。那林秦氏便蹙眉叹息道:“我家祖上虽也是列侯,可如今也成了庶支,家中并无什么产业,只守着些许薄田度日。恭人也知,这土里刨食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
梁氏心下暗恼,便将林秦氏归作打秋风来的,正思量着开口,便听黛玉身旁的紫鹃轻笑一声道:“六奶奶这话怕是不对,婢子怎么记得六老爷可是新得了二百亩水田?为这叔公老太爷可是气得病了一场呢。”
林秦氏面上讪讪,口中支支吾吾说道:“虽得了田产,可家中并无功名,总要守得住才是。去年新来县令颇为强项,打发税吏来日日催收积欠,当家的没法子,典卖了不少田产这才将积欠还上。
再者我娘家弟弟又是个不争气的……这里外里加起来算是白忙。”
黛玉笑而不语。那二百亩田产原本便是她家的,她可是记得这位六婶子当日如何跳脚、骂街、撒泼与老叔公争执,生生将老叔公气得大病一场这才得偿所愿。
那林秦氏面上不红不白,这会子扯了身旁的姑娘道:“是了,这便是我弟弟家的女儿,闺名唤作巧儿。”
梁氏纳罕道:“哟,原是奶奶娘家的后辈,这却是我的不是了,茜雪,快给姑娘搬个椅子来。”
那巧儿貌似乖顺朝着梁氏屈身一福,轻声说道:“恭人与伯爷、伯夫人当面,哪儿有我落座的份儿?茜雪姑娘不用忙,我站着也就是了。”
说罢抬眼瞥了李惟俭一眼,李惟俭顿时蹙眉不已。看了黛玉一眼,起身朝着梁氏拱手道:“大伯母,前头还有些庶务,我就先过去了。”
梁氏便道:“你且去吧,虽有婚假在,可料想衙门事务也少不了。”
大顺律,丧假三年、婚假九天。打成婚之日算起,李惟俭有足足九天婚假。
李惟俭返身朝着林秦氏略略颔首,大步流星便往外行去。出内仪门到得内三门,正瞧见红玉自穿堂过来。
李惟俭停步,朝着红玉招招手,红玉便笑着凑将过来。
“四爷可有吩咐?”
李惟俭笑道:“你寻个由头,尽快将那林秦氏打发了。”
红玉就笑道:“由头还不是现成的?一早儿拜过了恭人,当家主母可不就得坐堂管家了?”
李惟俭蹙眉道:“那妇人瞧着是个不要面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