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多少ri子没吃中午饭了?仔细数数怕有半辈子了罢?即便没那么久,好几百天总是有的,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这一顿饭可不能落下!方道士越想越气,越气越饿,只觉肚皮已经贴上脊梁骨儿了!不适应,还是不适应,一天吃一顿饭,哪里是那么容易适应的?再说了,这又不是不想吃,也不是不敢吃,而是一直没的吃。
好了,好饭出锅!
这是一锅半生半熟的干饭,上半截儿熟米,下半截儿生米——没事儿,一样吃,反正做了一大锅,吃上头软和儿的就是了。方老大盛了一碗干饭,站在灶边大口咀嚼,吃得很是香甜……
吃了片刻,又端起锅,拿着碗筷去了外面。
屋里吃来气闷,外头有多凉快?那边有yin凉地儿,再拿一个板凳……
不错不错,怪不得刚才吃得没滋没味儿了!喂——
老大,你吃不吃?
一锅干饭,两个人吃。
宿道长低头慢慢吃着,眼睛看着碗里的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人!倒是不客气,白吃别人做的饭,连个谢字也不说一个!方老大一时有些不满,转念间又心中释然。米是人家的,锅是人家的,啥都是人家的,自家只不过动动手儿,算了,算了!做人要大度,不和他一般见识,吃饭,吃饭!吃了一碗又半碗,方道士又吃得没滋没味儿了,眼看着半碗白白米饭,竟然一口也吃不下了!
怎么这样?明明肚子还没饱,怎地忽然没了胃口?没办法,方老大还没意识到,小叫花自打进山当了道士,口味已经今非昔比了!尽管一天吃一顿,但那吃的是啥?有鱼有肉,有菜有汤,早就吃顺口了!小叫花变作小道士,口儿刁了,这淡而无味的干饭,确是难以满足方道士的嘴巴了!
吃肉!我要吃肉!方老大罢口不吃,张嘴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要求。宿道长低头吃饭,全然不理。方道士看他半晌,叹道:“你这儿没肉吃,是罢?”宿道长随之叹一口气,表示遗憾。没有正好儿,我有办法!方道士霎时面se一变,凑过去神秘低语:“老大,这事儿交给我了!不过你那些个宝贝物什,可得给我使使。”
“你会使么?”宿道长放下碗筷,一笑开口。方道士连连点头,满脸激动之se:“会,会!你不知道,我原本就是一个——猎人!”此言一出,蓦然一阵山风吹过,远方千山伏首,四周万谷呜咽,云雾中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来!那几度上天的木鸟猛地一颤,叭嗒又从天上掉了下来。
宿长眠两眼眯起,似笑非笑:“了不起,说说,你都猎到过什么?”
“哼!野兔家雀儿,草鱼王八,山鸡,呃,狮子老虎也有!”方道士信誓旦旦,昂首挺胸。宿道长笑道:“神佛座骑,绝域之兽,说来听听,你猎到的狮子又是何等模样?”方老大呆了呆,冷哼道:“这还用说!不就是一个头,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咕咚咕咚跳下水,咦?不对!那是蛤蟆,狮子是这样子!”
不是吹牛皮,这狮子方老大经常见到,而且还曾经骑它脑袋上大展神威,如何不识得?就说那是石头做的,想来模样儿跟真的也差不多罢!说就说,谁怕谁?方道士当下连说带比划,眉飞se舞胡吹一通,其活灵活现之处有若亲见!宿道长又走神儿了,坐在凳上怔怔望着西南方向,忽而微笑,忽又叹息,迷离的目光闪闪烁烁。
这人就是这般,总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方道士不过来了一天,却已给他弄的五迷三道儿,时常找不到东南西北——
老大!老大!老大大大大大大——
宿道长笑了笑,起身走开。方道士叹了口气,一时无语。也没甚么,高人都这样儿,怪里怪气不按常理出牌,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片刻,人回来了,端来一箩半青半黄的草药,还有石杵石臼陶罐,道:“将这些药草,尽数捣作膏状。”说完也不等人开口,一甩袖子又走了。
方老大又叹一口气,坐下拿起石杵,砰砰砰开始捣药。也没甚么说的,聪明人心照不宣,要用东西,还得干活儿。至于干到什么时候儿才给你,那个不用你cao心,想给你时候儿就给你了,干着急也没用,因为他说过,他,才是这里的老大。
砰砰砰,砰砰砰,石杵上上下下,手臂上上下下,石臼抖抖颤颤,身子抖抖颤颤。方道士左右开弓,捣了个不亦乐乎。这活儿看着简单,可是着实不好干,药草搁多了不行,软塌塌捣它不动,放少了也不成,又费功夫儿又费力气,劲儿大了累的慌,劲儿小了捣不烂,时不时还有粘粘糊糊的汁水溅出来,烦死个人!
砰砰砰!砰砰砰!
一下午就在时起时落的砰砰声中过去,天se慢慢暗下来了。方道士满头大汗,瘫坐地上傻了一般。这下累惨了,捣了半天还没捣完,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怪得谁来?自个儿乐颠颠儿跑这儿来吃苦受累,你说这不是吃饱撑的么?你听,你听,吃饭的钟又响起来了,这一天就这么不明不白过……
怎说不明不白?付出才有回报,有劳动就有收获,但见那半罐粘稠的碧绿药糊,方道士又笑了,带着疲倦的满足,带着酸痛的喜悦。吕道长也笑了,带着傍晚的凉风,带着落ri的余晖——
甚好,甚好,就这样,去做饭罢。
干饭又煮成稀饭,一样的滋味平淡。
吃喝着寡淡的汤汤水水,咀嚼着平平淡淡的一天。说来清淡,口有余香,道是辛苦劳累不好玩,心里却又那样宁静满足。奇怪,奇怪,方道士心里很奇怪,不怪,不怪,奇怪还是不明白——
努力过的回报,微薄亦丰厚,耕耘后的收获,苦涩也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