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神慈笑:你若不交出金丹,我又如何让福星重修元神?“……”阿江静默,看着小石头嘴里的狗屁东神,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踌躇半晌,终究是将掌心置于胸口,五指穿胸,将金丹取出。金丹光芒暗暗沉沉,却在见阿江时微弱地闪烁一下。阿江心酸一笑,用双手轻柔地将它拖住,小心翼翼地捧到东神面前。东神低头看着金丹,神色乃是千万年来极其难得的和蔼,他仿若是对着亲儿一样,掌心放在金丹上轻轻抚过。“如何?”事关石头,阿江如何都沉不住气。旭日东神叹了一声:“魂魄毁损太厉害,就是这一魂一魄,也难以再撑百年。”阿江闻言蓦然一震,他如遭巨变,神色凄然,接着便握拳跪地,冲东神深深拜下。修罗最是叛逆难驯,与这些正道之神更是格格不入,这万年来跪在东神脚前的多如牛毛,修罗却仅有一个。“江燕云愿以元神为偿,求东神救他!”哪想此话一出,那金丹又开始闹腾,微光一闪一闪,竟能动起来去撞东神的掌心。金丹元魂已散,却依旧对江燕云心存依恋,仿佛是将这场爱恋刻在了魂魄之上,便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也不欲他人伤害阿江。东神看他,又瞅瞅掌心里的金丹,心中长叹:痴儿、都是痴儿……“你起罢。”旭日东神将阿江虚扶而起,接着就将金丹用掌心合住,只看那原来巴掌大的金丹越来越小,光芒却渐渐增强,最后缩成米粒般大。“他其余魂魄已散,若要追回怕是不易,我将锁魂丝种于他身上,让他再次入凡世,好将其余魂魄集回元神。此事并不易达成,若是幸运,可在几世内便能集成,若是不幸……”东神看向修罗:“一切全凭造化。”阿江怔忪不语,他知若魂魄不全便入凡世,那所生之人必然痴痴傻傻,世世受尽苦难早夭,他如何能舍得让小石头吃这样的苦,可如果不照着这么做,小石头的一魂一魄也撑不足百年。“别无他法?”“别无他法。”阿江阖目而叹……他再次跪下,重重磕头:“江燕云愿以一身修为,换于福星身侧相守助他早日集回魂魄。”东神似是早猜到他会如此,亦不再多言,他手中白光集聚,渐渐江燕云与福星金丹一同笼在白光之中。浦江渡口,水面上忽有彩光显现,飞向云端。不知谁人指着那处喊道:“是河神!”安陵百姓匆匆下跪,合掌而拜,后来有传河神原来乃是天上蛟龙,因犯错而被贬下凡界,后因其造福万民,天神有感,将他重召回天。而与河神的故事一同流传下来的,则是另一个——有传,浦江河神化作女子,与凡人相遇、成亲,后因此事而触犯天条,双双殉情的民间故事。众说纷纭,已不可考。只知千年以后,那河伯庙拆了建、建了拆,翻翻修修不下百回,河神牌位早在几次的大水中遗失,可来往此地的人皆知这条河原来叫浦江,而浦江里曾有个河伯——是男是女亦已成谜,谁让传说河伯曾同凡间男子结亲呢?总之,千年以后,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也早只剩下一抔黄土。江水波波,只看那水面上突然映出一个少年的面目——那少年生的明眸皓齿,右颊上有个深窝,脸和衣服上都是泥污,他却不管,只伸手入水,轻轻拨着水花,偏着脑袋微微笑着。“阿江——”水面上又出现了另一个,只看那少年冲着身后那推着自行车的另一个人咧嘴唤道。那个叫阿江的与他年岁相仿,生的却是跟这个少年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精致,他看着少年时叹了一声,单膝俯下身,拿出随身的手绢抬起少年的下颌仔细地擦拭着,嘴上含着不符合年岁的宠溺轻叹:“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等我去接你么?这到底怎么弄的,怎么这么脏……”阿江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发现少年的额角有一道血痕,已经干涸。“是谁做的?”阿江扣住少年的手腕,怒目问。“啊?”少年歪歪头,却被阿江抓得生疼,委屈地瘪嘴:“痛痛……”阿江怒得胸口起伏,却也无能为力,只卷起他的衣服袖子,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除了一些旧疤,好在还没看到其他的。阿江松一口气之余,眼角却瞥见少年肩上的一个青黑怪印,他凑近去,甚至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这是胎记么?看起来倒像个牙印……小石头,往后天天做猪蹄膀给我吃,可好?好……一生一世一辈子?一生一世一辈子。下世下下世下下下世又如何?又如何……“阿江阿江——”叫石头的少年嚷嚷,阿江顿然回神,他揉了揉眼角,将少年从地上带起来,“上车,我送你回去。”“嗯!”石头三两下就跳上了自行车后座,阿江坐了上去,石头的一双手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阿江莞尔一笑,一只手抓着车把,另一只手慢慢地覆在了少年的手上,无声地紧缚。与鬼为夫,便是此生已了,下一世也会留下记号,等他另一半殷殷来寻,再续前世姻缘……水波潋潋,一个少年说:小石头,往后我只载你一个人,好不好?好……一生一世一辈子?一生一世一辈子。下世下下世下下下世又如何?被绕晕的少年翩翩脑袋,他看看阿江。阿江很美,小石头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这一次,他点点脑袋,终于应:好。——全文完——番外(一)其实,阿江并不姓江,他的名字之中也没有江,甚至说,他和“江”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在他第一次见到石头的时候──那个村北老头儿家的小傻子,当时阿江的父亲刚刚接受调任,从一线城市里到这三线都称不上的小地方,调任是必须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来年回去就能进入核心层之中,所以阿江也没有法子,在爷爷奶奶的不舍之下,还是跟著父母来到了这里。一来到这里,阿江发现情况并没有其他人所想的这麽糟糕──当然,这个地方确实和网上所说的一样落後,四处散发著浓浓的乡土气息,也许对於大多数在城市里长大的小孩会感到反感,但是阿江非常意外地适应了这个地方,就连他的父母也不能这麽快接受这里,而他却比谁都还要快办到了。这里处处还保留著几十年代前的生活痕迹,甚至还有许多更加古老的建筑遗迹。这里的人普遍保留著古早的信仰,科学洗脑似乎对这些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村民不太管用,可时代总是会进步的,在这个连网路收线都有困难的地方,会留下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所以整个村镇仿佛处在一个老旧而闷郁的氛围之中苟且残喘。村镇临靠一条江,当地人一般不准小孩靠近,那条江据说一年里总得淹死那麽几个人──这是看屋子的老门房说的。阿江今年十六,按著这年纪来说他没几年就要大考,但是他不紧张。他打小学习就比旁个孩子出色,在那些小孩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端坐在桌子前写字;在身边的同学在纠结成绩的时候,他可以毫不费力地遥遥领先;而在青春期时同桌的女孩开始给他递纸条或是其他的同龄人开始对爱情产生朦胧的憧憬时,他却比谁对此都还要冷漠。他的热情似乎已经枯竭了,或者说,他对这个世界该有的好奇、探索之心在萌芽之前就已经被扼杀了。而阿江会来到这里,不得不说,冥冥之中,似是有命运的指引。至於和那个小傻子相遇,则是一种比命运还玄乎的东西。七月盛夏,自行车的轮胎被路上尖锐的石子割破了,少年颠簸了几下子,只好顶著大热天,推著车子回去。他身上穿著镇中的校服,那土气十足的衣服愣是给这个高个子的少年穿出了挺拔的气息,他的肤色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还要白,甚至比在城市里的其他孩子都还要白皙,在阳光之下宛如剔透的珠玉般。今天是阿江第一天去学校报到,显然他的母亲是有先见之明的,以这里的教育程度,的确让他在家中自习或是从城里请来家教会更好一些。但是对於自己的坚持,他从来不会在事後後悔。上下课他拒绝了专车接送,就算是干部子弟也好,在城里那绝对是正常的,到这个连柏油路都没几段的地方,那显然就是在搞特殊了。好在阿江跟城里那些四体不勤的同龄人不同,他推著车子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在穿过巷子的时候,很不巧地叫他撞见了几个不良少年欺负勒索的画面──这种事情哪里都存在,演绎的方式大同小异,一般来说,他是不会为这种事情停下步伐的,但是也许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也或许毫无缘由,总之,他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