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京都血案
(四)
城西,天煦大街,一道身形疾趋而行。
夜的幕布如轻纱般笼罩洛阳,苍穹上点缀着漫天繁星,清秋气爽愈显星华璀璨。星光如水,洒于长街之上。城南的喧嚣与城西的寂寥于同一片星空之下隔绝开来,繁华早已落尽,长街夜寂无人,秋风拂过,偶尔卷起数片落叶。
现身于长街之上的身形,却是齐府府卫老徐头,此刻早已换去府卫衣物,亦无佩戴府卫制刀,右手提着个略显窄长的布囊,内里不知何物,倒是腰上却还挂着那平日几乎不离手的旧酒囊。平时那双惫懒猥琐的眸子之中,此刻却是神光内敛,夜色之下形色匆匆,却是望着城西墙垣而去。
洛阳城虽为大汉帝都,一则地处中原腹部,二则方今天下晏清,外无边患侵扰,内无流寇作乱,故而夜间却无紧闭城防之例。但夜间若要进出,却亦是仅留位于城南长夏门西南一侧的华吉门可以通行,且夜间出入关防均须仔细校验关文路引,若是军伍夜间进出,更须兵部或各地驻军手令方可放行。
这老徐头却显非朝那华吉门而去,但自他脚步踏入长街之中,原本疾趋的身形便即放缓下来。却见他缓步踏入长街,神色渐见凝重。
但老徐头脚下亦无丝毫停顿,脚步虽是放缓,却无闲庭信步的轻松之感。一步步的踱步而行,直至长街已过三分有一,骤然止住,凛然目视前方。
这一刻,长街的另一头空无一人,下一刻,一道身影便伫立其中,恍似一早便在此处守候着他的到来。
两人于长街对立而视,出现于长街另一端的那道身影极其雄伟,身量八尺有多,一身玄色长袍,背上负有一剑,浓眉方脸,气势逼人。
此刻已是更深露重之时,周遭灯火依稀掩映,偶尔传来远处寒蝉悲切的清鸣。夜风轻柔,但带着深秋的寒意,长街之上天地之间便似止有这两人漠然对峙,没有剑拔弩张,却自有一番萧杀之意在蔓延。
“谁料得到,昔日‘孤身过雁门,单刀荡至尊’的绝影刀徐林,竟甘心充当一名府卫?”却是来人首先发话,打破原本僵持于夜空之中的冷寂。
被对方称为“绝影刀徐林”,老徐头依旧神色阴冷,闻言之后一张蜡黄老脸更是泛起一丝不屑,“某家也没料到心高气傲的血剑裴雨如今却也成了朝廷的走狗!”回话却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这老徐头却是口彩也不肯输了去。
“走狗?哈!”血剑裴雨豪迈一笑,竟是不以为忤,“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皆受命于天子,本尊受当今天子之命行事,有何不妥?人生在世,即便如青田先生般超凡入圣,亦须受太祖节制,便是天子亦是受命于天。本尊向来不是那自承清高之徒,行事但求不违本心,至于凡俗之辈如何看待,与本尊又有何干?”
老徐头闻言却是伸手擦了擦那红彤彤的酒糟鼻子,“嘿,久闻血剑裴老狗心黑手狠,今日一见,竟是伶牙俐齿,怕都不输那坐在朝堂之上的官老爷了,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失敬失敬!”他大嘴一撇,冷笑一声,对方此等听着便堂皇冠冕的说辞显是不对胃口。
“今夜所涉之事绝非等闲,事关我大汉气脉,敢问徐兄知否?”这徐林神情惫赖语带调侃,那心气甚高的裴雨心下微微有气,当下凛声问道。
“裴老狗高风亮节忧国忧民,某家佩服得紧。”徐林依旧是脸带不恭,“某家却是只要有酒喝有肉吃便好,那大汉气脉换得酒与某家么?”一脸疲赖神色,说罢将手中那长型布囊往身前地上猛力一杵,跟着随手摘下挂在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一时间竟亦自有豪气而生。
“徐兄可是奉逊帝为正统?”裴雨闻言老脸一寒,“方今天下已成定数,逊帝复辟已绝无可能,纵使你我立场有异,但想来亦为我大汉志士,何苦意气之争误了大事?须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物事倘有闪失流落于天魔一族之手,那时便是生灵涂炭!”
“逊帝?”徐林恍似不解地皱了皱眉,伸手挠了挠后脑,方作恍然大悟状,“嘿,裴老狗指的是那无能废帝?”
裴雨闻言双眉紧蹙,这徐林看着玩世不恭,所处立场难以猜忖,但对逊帝出言不逊的,当非逊帝旧部又或其支持者。“此事非关个人荣辱,徐兄既然并非重祚顽党,又何必趟这浑水?”裴雨大惑不解。
“某家粗人一个,从来便不懂得什么大汉气脉此等大道理,就只知有恩必报的这等小道道。”徐林咧开大嘴,又灌了一口酒,“说白了就是齐洵那老儿于某家有些恩惠,某家便认这么一个死理儿,别的都不消说。”徐林的话语中一股执拗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