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闹?”皇帝冷笑了一声,“她还有什么可闹腾的?”
迈步走进去,他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腥臊气。
然后看见昏暗的房里,蜷在床角的那个人。
穿着黄缎的里衣,手脚被白绫子捆得很结实,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完全看不到面目。
臊气越近越浓烈,皇帝这时候才发现那人下|身湿了一大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尿了裤子。
“来人!来人!”皇帝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听见他喊声的宫婢连忙推门进来。
“去把她拖去洗洗,洗干净!”
听到他的声音,那床上的人微弱地挣扎着,终于抖落了油腻腻的头发,只是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狼狈如此脏污的皇后,乐印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忍不住低声喝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这是怎么伺候的!”
被他骂的嬷嬷颇觉委屈。
“总管大人,您不知道娘娘有多厉害。这几天已经被她抓伤了三个嬷嬷五个宫女。不这样绑起来,根本就没人敢近她的身。”
“那你们也不能由着她这样……”这样在床上便溺……乐印说不出话来。
这么会功夫已有宫人将皇后抬到了净房里,又有几人上来换床铺,手法干净利落,这几日也不知道这样换了几回。
很快便有人捧来了熏香,满屋子走动着,要将这股难闻的味道驱尽。
浓烈的香气混和着臊臭味让皇帝几乎要吐出来。
他掩着鼻子快步走出门,站在小小的庭院里深吸了一口气。
乐印知道他不会走,赶紧的让人端来一把锦垫宽背遍雕缠枝海棠花大椅,扶着皇帝坐下来等。
皇帝表情僵硬,刚刚那一幕对他的冲力极大,让他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痛恨,却又有一丝隐隐的难过。
经年的往事一幕幕从他眼前流淌过去。
初识她们姐妹的那一日,也是这样春光涟滟。他只记得姜盈那张带着一丝顽皮,在车上回头对他做鬼脸的样子,那样单纯的快乐,却又带着一丝隐约的傲气。而她的姐姐,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当年他说了些什么?
她又说过些什么?
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许,他也从未想过要好好地记下。
没能娶到姜盈为妻,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算有了容貌相似,性情更加柔婉的姜婉,这遗憾也不能随着岁月有半点消浅。
可是不管他如何移情,如何思慕,姜婉一直都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从来没有发出过一声抱怨。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妻子可以与他争吵,就像弟弟常常会与弟媳为了女人吵闹一样。那样他才觉得像是一对夫妻。
彼此将对方放在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直说。
哪怕骂,哪怕打,也都是因为她心里有你,而不是满面笑容地对他说,今天他应该去谁的屋里,明天又该去哪个的房内。
他也努力过,想对她好一点,只是妻子温婉柔顺,像恭顺的奴婢多过像默契的夫妻。
最后那一点想努力的心思和火苗,也就渐渐熄了。
像先祖们一样,给正妻足够的尊重,再纳几个妃子,生下几个皇子公主,他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只是没想到那温婉柔顺在经过岁月的洗浸之后,会变成如今染满剧毒的利刃,他想尊重的妻子,心里却无时无刻不盼着他早日去死。
阳光亲吻着他紧闭的眼帘,让他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暖暖的温度。
神思恍惚之下,他就听见乐印在他耳畔轻声说:“陛下,陛下,您可以进去了。”
进去?那个阴暗的房间,那个满是腐臭气味的地方?
不,他不想进去!
“把人带出来!”带出来,放在这阳光下头晒晒,让一切无所遁形!他要看看,这么明烈的阳光,是否能穿透她黑得见不到底的胸膛。
院前的地面是青砖铺起来的,几天没有清理,砖缝里就已经长出细小的嫩绿。
嬷嬷在地上放了一只蒲团,两个宫女半拖半抱着将皇后放在了蒲团上。
头发还湿着,没有完全擦干,只用了一条黄缎宽带在背后系了一下。新换的白色绫缎里衣上沾着湿气,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很快便渗入衣料向四周洇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