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把自行车靠墙放好,从车筐里拿出那两本书,夹在书缝里的一张纸片猝不及防抖落,掉在虞杞川脚背上。
他弯腰捡起,发现那是张老照片,某年高三毕业班的合照,应该是他爸哪天随手夹进书里忘了拿出来。
边往屋里走边低头看那照片,视线扫到右下角落款一行字写着20xx届高三六班,还真巧了,正好是低他一届的学弟学妹们。
脚步微顿,脑海中灵光乍现出一道极其久远的记忆,虞杞川下意识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性,开始在一排排学生里搜寻。
即便搁了十数年的光阴,难度也并不大,因为他要找的人实在太过打眼,小麦色皮肤,剃着利落毛寸,脸小,头型很圆,因为个头太高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却仍旧鹤立鸡群般突出。五官是很少年的俊朗英气,却偏偏摆出一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厌世脸,别的学生都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外套,只有他依然故我地穿件白色运动短袖,虞杞川不用猜都能想到,他一定是把外套系在了腰间,这小子,向来很爱耍酷。
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虞杞川形容不上来,明明已经过了许多年,明明这许多年间他从未对这人有过一星半点的挂怀,但就在这一刻,他看到这张照片的那一秒,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潮水般侵袭大脑,让他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对方的名字。
李如。
手机在掌心震动,李如低头看了眼来电,是他爸李满国打来的,一颗心瞬间提起,转念又想,林墨予明明说好了会帮他把今晚的事瞒过去,并以此要挟他替自己去相亲,这家伙不会出尔反尔,扭脸就卖队友吧?
震动声持续响到第三下,李如透过屏幕仿佛能看见李满国那张怒不可遏的脸,莫名打了个激灵,认命地划开接通。
“喂,爸?”
李满国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只问:“你下班了?”
“嗯。”李如坐在后座,前排司机安静地开着车,他扭脸扫了眼外头簌簌后退的霓虹街景,老老实实地跟他爸禀报:“就快到家了。”
“听你表哥说,你最近手头上没什么事?”
“啊……”李如不确定林墨予跟李满国说了什么,委婉地换了个措辞:“算是不太忙吧。”
“行,那我给你安排个事。”
“你说。”李如不自觉坐正了身体,这几乎成了他面对父亲时的一套肌肉记忆,他很怵他爸,是从小被棍棒教育出来的后遗症。李满国是个粗人,高中肄业,全凭一身混社会的本领创出一番事业,教科书般的暴发户,自然也不懂如何教育孩子,男孩子么,皮实,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一顿不够,那就两顿。最严重的一回,李如直接从他们家别墅二层的楼梯口被父亲一脚踹下来,小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多。肉体的疼痛极为深刻,那以后,李如再也不敢明面上跟他爸唱反调。
“新光医疗你知道吧,本地的一家民营企业,做生物医疗这块的,最近几年势头很盛,他们家总工程师前阵子因为内部派系斗争站错队,被打下来,干脆辞职不干了。老东家有意想在行业内封杀他,这人被逼得走投无路,托关系找上了我。我想着青森科技不也有这方面的业务吗,把他收进去,正好给你们添一员大将。”
李如这个人,说白了还是孩子心性,眼睛里非黑即白一根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道:“这种搞办公室政治的,技术如果真的很牛逼,新光那边会甘心放他走?依我看,估计就是个半吊子的害群之马,我们青森犯不着捡别人不要的垃圾。”
他爸在那边沉默两秒,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别人半吊子,你自己呢?年头那件事如果没有你表哥在,青森早他妈破产清算了,还能容你蹦跶到今天?”
李如眼中神采黯淡,年头公司遭遇的那次危机,让他始终无法释怀,不为别的,只为对青森下手的人,是他自诩感情深厚到无坚不摧的发小。
他没有反驳,只是默了片刻,道:“行,那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