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从西寺回来后,寇辛就一直琢磨着那老和尚说的两句话,等第二日去了太学后。
宫门口,寇辛与燕京涵狭路相逢。
他们一道下的马车,抬眸对视一眼,寇辛就视若无睹地垂下眸,踩着马凳下了去,喻誉的马车在这时才姗姗来迟。
寇辛直奔喻誉而去,而燕京涵则转身入宫,二人形同陌路人。
屏庆跟在后头,在宫门口处将书袋交给小生子,寇辛瞅见,低咳一声,“我自己拿就行。”
喻誉挑眉,“装着什么紧要物什?”
寇辛否认,“胡说什么呢。”
喻誉显然不信。
屏庆是长公主府中的家生子,喻誉晓得他,是因为这小厮是那做得一手好枣糕的刘大娘的儿子,若是小世子的书袋里头装着什么贵重东西,屏庆来拿,寇辛自然放心。
小生子到底是不知根知底的宫中太监,所以寇辛才会紧张。
喻誉记了下来。
今日课学的是算筹,教傅本是给每人都装了一袋子算筹,没料想,进殿一看,堂里足足空了好些个位置,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又倒出门来,四处看了看。
太监低声说明情况,教傅才讪讪进了去。
也不怪教傅,学堂里如今空的除去喻誉、寇辛、燕京涵三人后,只剩下寥寥几人。
那算筹袋子被太监捧着到桌上时,寇辛头疼地靠在喻誉身上,“小玉玉救我。”
喻誉懒得搭理他,将袋子里二百七十几枚长短不一的竹条一一摆放整齐在案桌上,他见寇辛还是埋着脸不想动弹,只得无奈地将寇辛那袋子算筹也理齐。
教傅吟道:“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起了头后,又想考究学子们的算筹摆的对不对。
这是先前讲过的学识,教傅只用一双眼将整个学堂收入目下,人少了,学堂每人做些什么便一览无余。
一抬眼便瞧见喻小侯爷在帮寇小世子作弊,教傅眉角抽了抽,只当作没看见,一侧目,便瞧见淮亲王桌上按规矩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算筹,夸叹道,“尔等若有不会,可与淮亲王讨教。”
那教傅人刚至中年,先前在工部待过一段日子,工部掌工程营缮,屯田水利修路等政令都由他们管,教傅被工部风雨无阻都要撩起裤脚亲自下地干活的“风尚”深深熏陶住,最不会看脸色,根本没察觉出他话音刚落,学堂里还有些热络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有好些个学子神色愤愤地咬了咬牙。
又是淮亲王。
又是燕京涵!
教傅还在大夸特夸淮亲王,几句过后,寇辛都恨恨地咬了咬牙,捏了下一旁的书袋,不耐烦地别过脸,撑额看着窗外。
教傅见没人和应,怪哉一声,自讨无趣,又文绉绉地吟起来,“满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
寇辛憋了一口气,不复先前靠在喻誉身上的模样,认认真真听了起来,这算筹比背那四书五经还难,足足二百七十几枚的竹条,各个长短不一,各个都要记在心里,还有特定的排列规矩,一步错,步步错。
几次下来,寇辛算得实在心烦,恨不得将那些竹条一折两断,全丢出窗外。
偏生耳边还有教傅一直夸燕京涵做的好的声音,愈发烦躁。
寇辛瞅了一眼桌上的书袋,想起书袋里有什么后,才又恢复了平静。
他本不想因那老和尚一言两语就对燕京涵下手,可这燕京涵实在太烦人了!
真是讨厌。
算筹后太学里便敲了钟,到用午膳的时辰了,等教傅走后,学子们才三三两两聚起来说小话,寇辛也同喻誉埋怨,“天底下没有比算筹更麻烦的物什了。”
端王世子憨厚的脸上也不再傻呼呼地笑着,一脸愁闷地附和,“也不知学来有什么用处。”
燕京涵站至寇辛桌前,他是来送今日做的记要的,他将方才教傅所说的重要地方全都抄写好,一散学就想着拿给寇辛,听罢,便回了这一句,“若是不会算筹,你怎知家中下人呈给你的账面是真是假,来日入朝,二十万石军粮送至后的所剩数目,是否被途径官员欺上瞒下地贪污受贿过。”
那教傅之所以从工部调过来太学讲算筹,也是因在水利修路一事上,算筹之作用不可或缺。
燕京涵本以为他是好心劝慰,却因语气冷厉而被众人认为是在炫耀之举,端王世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嘀嘀咕咕了一句,“装什么装。”
寇辛连那记要都没拿,气呼呼地拉着喻誉就走,“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