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世太冷,他的身便化作火。
若命途太暗,他的剑便凝成光。
他的心还太年轻,不懂何为妥协,何为退却。
他偏不屈服,偏要用那一股执拗的、笨拙的、不知何为退让的蛮劲儿,将加诸于他的桎梏冲破。
南晏七被他的气势压得连连退后,阵中另一个少年也跟上来,几乎同时掷出铁钩,试图拖住冬青的脚步。
身为崇明教主最为信赖的左膀右臂,两人的配合依旧完美无瑕。
铁钩咬住冬青的右腕,与此同时,长刀从高空劈下。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对手的力道。
青年直到最后也没能看清冬青的动作,他只看到青年的手腕一抹,从他的铁钩中滑脱,而手中的剑突然调转锋芒,好似麒麟在奔跑中回过头,剑锋犹如利齿,削铁如泥,将他的钩子临空崩碎。
在他收势之前,另一只手便攀住了他的胳膊。他被甩出数丈之外,重重地跌在地上。
南晏七的刀扑了个空,再次挥起,从侧面横斩,在这一斩之中,他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径直瞄准冬青的咽喉。
然而,青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仰面躲开了他的刀锋,手中的剑调转锋芒,转而上挑,直夺他的肩窝。
短剑上还沾着火,辉光灼灼,好似麒麟张口,毫不留情地咬下他半条手臂。
鲜血喷涌。
台上的女子再一次搭箭上弓,瞄准的却不是冬青,而是卢正秋。
她的决策出于女人独有的敏锐,在方才那刻她已看得清楚明白,究竟攻击谁才更加有用。
卢正秋看到三支羽箭呼啸而来,自己却手无寸铁,胸口呛满了烟尘,脚底沉得好似灌了铅。他躲不开,甚至连呼喊的声音都发不出。
一把短剑从黑暗中飞来,将第一支羽箭劈断,又将第二支羽箭撞偏了方向。
但最后一支从剑锋下逃脱,仍旧飞快地驰向它的目标。
卢正秋竟感到一阵解脱,只要这箭命中,他便再也不必一次次吞下心中的秘密,他所珍视的人也不必再一次次勉强,他可以卸下所有罪业,转身辞别这苍凉的人世。早在九年前,他的生命便该迎来结局了。
但他再一次猜错了,因为在羽箭命中之前,熟悉的背影便已拦在他的面前。
冬青的动作跌跌撞撞,他手中已没有剑,只有一介血肉之躯,一颗剧烈鼓动的心。
他以躯为盾,以心为芒,他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缓。
卢正秋听见尖锐的铁器刺穿衣襟,撕扯皮肉,摩擦骨节的声音。
&ldo;冬青‐‐!&rdo;年长者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ldo;师父,你没事……吧……&rdo;
青年用最后的力气回过头,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而后,终于失了力气,仰面倒下去。
第87章褴衫共酒(七)
试问火焰在何时最为壮美。
并不是熊熊燃烧,吞天噬地的时候,也不是平稳摇曳,噼啪作响的时候,而是熄灭前一刻,明知会化作灰烬,仍旧竭尽所能地跳跃,拼命递出光辉的瞬间。
卢正秋见证了这个瞬间。
在他的眼前,刚刚凝聚出的元神崩碎离解,化作碎片,就像长绝阵带来的幻像一般,碎成千片万片,随风而逝,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躯壳,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