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停顿。
吉本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她冷静下来,完成了翻译:&ldo;根据要求,她没有被遣送回国,而是就地销毁。&rdo;发条人漆黑的双眼与坎雅对视,眼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甚至没有眨眼,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惊讶。
坎雅看着这个女孩和这个年老的男人。两个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人。&ldo;但她显然还活着。&rdo;过了好久,她才说出这句话。
&ldo;当时这里的经理不是我,&rdo;吉本说,&ldo;我只能根据我们的记录向你交代情况。&rdo;
&ldo;这一次,记录显然靠不住。&rdo;
&ldo;你说得很对,这一点我们没有借口可找。我对于其他人所做的事感到羞耻,但我对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了解。&rdo;
坎雅倾身向前,&ldo;如果你不能告诉我她是如何活下来的,那么,请至少告诉我,这个能够在十几秒的时间内杀死这么多人的女孩是怎么进入我们国家的。恕我直言,你说她不是军用型的,这一点我很难相信。这是对贵我两国之间协议的粗暴侵犯。&rdo;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的眼睛眯缝起来。他在微笑。吉本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眼中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直到他将杯里的茶喝完,&ldo;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rdo;
吉本突然将手里的茶杯掷向弘子的脸。坎雅差一点尖叫起来。发条女孩的手动了,移动速度飞快,在空中留下一团残影。茶杯落入她的手掌。女孩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的茶杯,似乎与坎雅同样吃惊。
吉本慢条斯理地抚平和服上的皱褶,&ldo;所有新日本人都拥有极快的速度。你提的问题从根子上就错了。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接受的训练要求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发挥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而不是他们的身体具备怎样的能力。比如弘子,打一出生开始就一直接受训练,让她能够控制动作的速度。&rdo;
他朝她的皮肤点点头。&ldo;她的设计让她拥有像瓷器一样光滑的皮肤,毛孔极为细小。但这就意味着她经常会出现过热。一个军用型发条人却永远不会过热,它的设计目的就是迅速释放可观的能量,而不会造成自身的任何损伤。如果弘子像军用型发条人那样消耗能量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死。但话又说回来,所有发条人都有迅速做出动作的潜力,那是深藏在他们的基因之中的。&rdo;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ldo;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发条人彻底摆脱了她所受的训练。这不是个好消息。新人类应当服侍我们。这种事不应该发生。&rdo;
&ldo;也就是说,你的这位弘子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杀死八个人?还都是带着武器的?&rdo;
弘子颤抖了一下,转过头去望着吉本,漆黑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他点了点头,说了些什么。他的语气十分柔和。
&ldo;哈依。&rdo;她似乎忘了翻译,但很快又恢复了状态,&ldo;是的,有这种可能。当然,可能性不大,但仍旧有这种可能。&rdo;她继续说,&ldo;做到这一点,需要长期、大量的反复刺激。新人类对于纪律、命令和服从看得非常之重。在日本我们有句俗语,&lso;新人类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rso;。&rdo;
吉本将一只手放到弘子的肩膀上。&ldo;如果弘子变成一个杀手,那一定是因为环境对她造成了极其巨大的影响。&rdo;他露出自信的微笑,&ldo;你们正在寻找的那个发条人落入的环境离她本来该在的地方实在太遥远了。你们应当在她造成更大的损害之前毁灭她,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协助。&rdo;他停顿了一下,&ldo;弘子可以帮助你们。&rdo;
坎雅努力让自己不要畏缩,但她脸上的表情让她完全暴露了。
&ldo;坎雅上尉,我相信你在微笑。&rdo;
斋迪的鬼魂仍旧和她在一起。他坐在小艇的船首,和她起穿过昭披耶河的宽阔河口。水面上刮起一阵微风,浪花毫无阻碍地从他的身体穿过。每一次浪花扑来,坎雅都期望他被淋个精湿。她朝他露出微笑,容许自己的好情绪在他面前流露出来。
&ldo;今天我做了些好事。&rdo;
斋迪咧嘴笑着,&ldo;两边的谈话我都听了。阿卡拉特和那隆对你的评价非常之高。&rdo;
坎雅顿了一下,&ldo;你也和他们在一起吗?&rdo;
他耸耸肩,&ldo;看来我似乎可以随时去任何地方。&rdo;
&ldo;只是不能轮回。&rdo;
他再次耸耸肩,笑道:&ldo;我在这里还有工作。&rdo;
&ldo;你是说骚扰我吗?&rdo;但她的话里没有怨恨。西沉的太阳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他们驾驶着小艇穿过广阔的水面,城市在前面展开,浪花拍打着小艇外壳。和日本人的交涉进行得非常顺利,坎雅为此庆幸不已。把交涉过程报告那隆以后,他们马上发出命令,让他们的人撤回来,电台里反复播放的阿卡拉特的声明也停止了。他们会与12月12日政变中的勤王派会见,这代表着停战的开始。要不是这些日本人乐于承担没有看管好他们的发条人的责任,事情肯定会大不一样。现在,日本人提出了赔偿方案,出具了相应的文件,从而免除了普拉查的责任。整个事态于是朝好的方向扭转了。
坎雅不由自主地感到某种程度的自豪。是的,她身上套着两副挽具,但这种辛苦终于得到了补偿。她想,或许正是她的因缘让她成了一道桥梁,架设在普拉查将军和阿卡拉特部长之间的鸿沟上面。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使之城的福祉。这两个人以及各自的阵营都要捍卫自己的脸面和骄傲,为此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堡垒。毫无疑问,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穿透这种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