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从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我,我擦干了眼泪,却又感慨万千。
他放下碗,缓缓说道:“四年了,你想想看因为你心里的这个坎,自己错过了多少东西。季洁,现在815结案,全六组的心病都被治愈,我们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因为这心里的坎去浪费时光。”
“你说什么?"我被这话绕的云里雾里,“什么,什么意思?”
杨震将胳膊放到桌子上,变得吞吞吐吐:“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喜欢喝汤吗,要是你愿意,之后我天天给你炖…反正我现在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忙,这两个人呐,不在一起工作也好,总得有一个顾家的不是吗?”
我哭笑不得;“你说明白点,你的意思我听不懂。”
“你可别装糊涂啊,你看看这墙上挂的大照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抓白龙的时候田蕊给我们俩照的吧。你想想看,老郑后来带人来了你家,他们肯定都看到这照片了,咱们俩要是再不在一起,也没办法向大家伙儿解释,不是吗?”
此时此刻的杨震就像个小孩,耍赖,撒娇、试探,各种招式全都用上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杨震,一时半会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照你的意思,我要是不和你结婚,就没办法收场了?”我故意问道。
“那可不,当然没有办法收场了。”他笑道。
我心里突然一阵暖意,然而这暖意很快让我想到了另一层秘密,那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藏了灰烬和泥泞,我始终没有勇气将它向最心爱的人敞开。
“你这是怎么了?"杨震看着突然失神的我,十分不解。
“哎,这么说吧,我不想耽误你。”我将头深深低下。
"什么叫,耽误?”他更加不解。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我之所以和谭涛离婚,除了性格不和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变得十分犹豫,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将自己最隐蔽的秘密说出,是痛苦,是再次揭起最疼的伤疤,是撕心裂肺。
“杨震,我今年35了,如果结婚备孕,也是大龄产妇,怀上孩子本来就困难重重;何况,何况我几年前我去过医院,医生说,我因为工作原因伤了身体,今后不太可能成为一个母亲。”
我眼里再次泛起泪花,我看到,杨震也是一样。
“你是个英雄啊季洁,这么多年的临危受命,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要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好警察,怎么会做不成妈妈呢?”灯光打在杨震的脸上,他的眼梢眉角,都泛起灿烂的光芒,“能够成为一个女英雄的丈夫,是我的荣誉;这么多荣誉在身,这辈子已经非常充实值得,既然如此,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这么想?”我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真的,如果我因为工作而失去了生育能力,我相信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并不在意这件事,如果没孩子,咱们俩就挨在一起慢慢变老,可能那帮老同事到时也会和我们一起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如果你实在喜欢孩子,我们还可以去领养,我们会陪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我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他(她)听;如果他将来也想当警察,我们就从小去培养他(她)当一个好警察;如果他(她)对别的行业感兴趣,我们就陪他(她)一起去感受另一个行业。你看,无论能否拥有生命,我们的生命都可以变得厚重而精彩。”
我心中万般感动,没有想到杨震能说出这番话来。表面上,我依旧嗔怪道:“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利落了,都是跟谁学的?”
“天生的,这可学不来。”他冲我一笑。
“我真该把你刚刚说的话全录下来,这样一来,就不怕你将来反悔了。”
“嘿,录音笔是录嫌疑人的,可不是录家属的。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我的每一句话,说出去都堪称录音。”
杨震这话把我逗笑了,我们俩边吃边商量,决定先和家里人说一声,等我爸回来后就领证。前段时间季然闹离婚,外加上冯叔叔生病,我爸本就心情低落,现在,总算有了一件能让他开心的喜事。
至于局里的同事们,不如先瞒着他们,等到时候突然给他们一个“王炸惊喜”,省的他们从知道后就一直“嚷嚷不休,扰乱起哄”。
说说笑笑间,窗外起了风,我起身去关窗,俯身看到窗外繁星点点,车水马龙汇流到星河里,在灵动中藏着一抹静谧;不远处,是高楼间闪烁的万家灯火,或明或暗,或远或近,那些灯火之后的故事,一定也同我当下这般温暖明亮。
我没有将窗户全部关上,而是漏了一条细缝,缝中透过了细细的风。杨震去收拾碗筷,我则打开手机,在音乐列表里选了几首轻音乐。音乐透过屏幕缓缓流出,撩动心弦,轻柔舒缓,杨震收拾好碗筷后和我一同坐在沙发上,我们共同聊着过往。
他对我说,他早就知道是王显民开枪打伤了自己,而他最痛苦黑暗的时刻不是自己险些丧命、离开一线,而是从病床上醒来后发现我已经转头离开;
我对他说,我最痛苦的时刻,是知道他悄悄参加了我和谭涛的婚礼,我知道他躲在汽车后座上喝得烂醉如泥,但是却无能为力。我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住那把枪,恨自己当初的懦弱和逃避。
这四年间,我曾想尽一切办法去躲避他,但是却发现,有些人,早已是命中注定,你拼命去躲,命运还是会在冥冥之中让你们相遇、相缠;与其去躲,倒不如坦然接受命运的馈赠。
聊着聊着,我们又聊到了初次相逢,我说,那时候老郑带我去见他,他戴着墨镜装酷,却因为没有握住饮料而暴露了自己内心的微微慌张;他说,他刚见到我时,还诧异老郑怎么带了一个娇滴滴的女警察,可当真正抓完一次人后,他便对我心服口服。
说着说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笑声传到窗外,和灯火繁星融合在一起,装点了更美的夜色。
晚风吹过窗棂,不再凌厉,而是越来越柔和,我们俩就伴着这晚风和音乐,共话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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