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邑无奈,只好想出些话来百般劝慰,而淳于意始终悒郁不欢,天气又热,这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可真是难挨。第二天一早,淳于意一个人凄凄凉凉回阳虚去了。
03
到家是八月初,新凉天气,风光渐佳,而淳于意却无心领略。
不知何时起始,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了。敲门敲到第二追还不见动静,马上就要冒火,正这时候,门内有了回音。
&ldo;是谁啊?&rdo;是水边柳下春驾砖的那种声音,娇而脆,仿佛摔在地上能断成好几截似的。
听这声音,淳于意的火气,立即消失得无形无踪,显现了自离临淄以来第一次才有的笑容,提高了声音答道:&ldo;是我。缇萦,快开门!&rdo;
开门出来的缇萦,仍然是他想象中那样,羊脂玉般的脸上,嵌着一张淡红色的小嘴和两粒黑亮亮的眼珠,头发似乎刚刚膏沐过,挽着松松的一个高髻,散发着幽幽的香味。
&ldo;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不是说要在宋二哥那里住上三个月吗?&rdo;缇萦张大着眼,惊喜交集地问,一面从她父亲手里去接药囊。
&ldo;你高不高兴?&rdo;
&ldo;嗯!&rdo;缇萦重重地点着头,又深深看了一眼,&ldo;爹,你瘦了!&rdo;
&ldo;是吗?&rdo;淳于意摸着女儿的脸,&ldo;你倒像是胖了些。&rdo;
&ldo;睡得沉,吃得香,自然该胖罗。只别大胖,咦,&rdo;她忽然诧异地四面看看,&ldo;阿文呢?&rdo;
就这一问,问得人似乎遍体生寒。做父亲的沉着脸不响。
&ldo;爹‐‐&rdo;
&ldo;去唤卫媪来帮着搬行李。&rdo;淳于意这样说了,转身向车旁走去。
缇萦是极孝顺的,一看这情形,不知出了什么乱子,心里焦忧惊疑,只怕惹起父亲不快,丝毫不敢摆在面上。还勉力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唤出在她家服役多年的卫媪,帮着御者把淳于意的行李搬了进来。
然后,她亲手捧了盥洗用具来,一面伺奉,一面找些话来‐‐这不难,问问一路的见闻,就有扯不断的话头,只是她极谨慎地避免提朱文。
淳于意心头的阴霾,终于都溶化在她女儿的春风般的气息中了。
但是,他也有相对消长的,对女儿的疚歉。
而因此,他越发痛恨朱文。他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朱文和缇萦,或者可以配成一对。然而这个念头,立即为另一种警惕所掩没了,这个从小失教的家伙,偏偏才以济恶,就眼前的光景来说,要这么办,是葬送了缇萦的一生。无论如何,要看看再说,而且,无论是在朱文或缇萦面前,都不可透露一点这种意思。
&ldo;唉!&rdo;他不由自主深深叹息。
&ldo;爹!&rdo;斜着身子,把张粉脸偎倚在淳于意肩头的缇萦,嗔怨地说:&ldo;为何总是这样不快活?害得我都心里慌慌地。&rdo;
做父亲的人,疚叹越浓了。他很快地装出笑容来安慰爱女。然而,他生来就是一个不会假装,不懂得如何敷衍别人的人,所以那龇牙咧嘴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缇萦知道父亲心里有痛苦,不愿让她分担。越是如此,她越想明瞭。那自然是关于朱文的,自然不是好事。但是,朱文的人呢?连刚才卫媪都在问‐‐
一想到卫媪,她心里有了主意,借故溜到厨下,说了几句话重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