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o【第五折】相传前朝世宗皇帝东征,驻军山中修整。世宗观此山风景秀美,就带着随从进山游玩。当世宗登顶主峰时,有凤鸟西来,鸣声嘹亮,众人都引为吉兆。后来世宗东征每克必捷,战无不胜,扫平匪涤荡寰宇,归途又路过此山时,赐名凤凰山。
“上头那块突出来的大石头,瞧见没?传说是世宗皇帝一剑劈开的,又光又平,跟镜子似的。你要说是老天爷造的,老天爷还能有闲工夫给你把一块石头磨成镜子不成?”
秦玉容听着身后挑夫的闲谈,忍不住抿嘴轻笑。倒是小丫头花蓉听得津津有味。她不是本地人,在秦府也没人会给她耐心讲这些东西。
夏世昌和秦玉容两人置备了礼品就坐车出城,赶往凤凰山,夏世昌的好友,云台书院祭酒孙连翰此刻正在凤凰山上的庄子里头避暑。只是这大路朝天好走,山道崎岖难行,好在夏世昌有所准备,出城时在城外雇了几个挑夫,省去了不少力气。
一行人走走停停,日头又高又大,秦玉容干脆就让众人寻了个阴凉处停下休息个把时辰,等最辣的日头过了再继续登山。
讲故事的汉子赤着膊,一身铜色的精肉疙瘩,脸上晒得通红,蹲坐在树荫下慷慨陈词,把有的没的凤凰山的故事乱凑一气,倒也给他讲出个七八分史诗来,只是大多经不起推敲,别说夏世昌这位通读《金陵志》的御史大人和出身书香的秦玉容,其他几个讷口的挑夫也听出些漏洞来,七嘴八舌地挑毛病。这位汉子确是唾沫星子乱飞,一个一个圆了过来,遇上实在圆不过来的,“你又晓得了,你来讲要不要”,嗓门大过所有人,把其他人驳地哑口无言,“你接着讲啊,后面呢?”花蓉听得入神,汉子刚停下口就催促道。
“丫头你不要急,与我两口水,我再跟你讲。”汉子咧嘴笑道,伸手在一旁飞溅的溪流处接了半碗溪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他对这个亲近的小丫头有些好感,既然小丫头愿意听,他也愿意讲。平日里给那些富贵人家出力不少,不说做主人的娘子官人们,就是那些随行的婢女侍从一个个也是主子的做派,远远瞧着他们这些出力的挑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心中十分不快。
“他们算什么?不也和我一样是个出力的下人命?真当自己是娘子老爷了,一个个嘴巴翘上了鼻尖……”有时候他和同道的挑夫结了活,聚在一起喝上两杯的时候便这么骂道。
“嘻嘻,他们猖狂自然有他们身后的背景,站在身后的官人们给了他们底气,我们有的只有这两个肩膀和一双手,能和他们豆腐似的手比么?就算同样是奴才的命,你拿什么和他们比?”有人反驳。
汉子沉默不语,搓了搓手,然后摸了摸酸痛的肩膀,上面是一层又硬又厚的茧子。
本以为今天又是一段沉闷的旅途,花蓉的出现却给身处炎热的汉子带来了一丝凉意与喜悦。
“哥,你接着讲啊,那块石头真的是世宗一剑劈开的么?”花蓉坐在地上也接了些溪水痛快地喝了几口。日头正高,虽然一行人在山道上,但是空气却像被太阳晒化了,紧紧粘结在一起,没有一丝风气。好在沁凉的溪水能暂时驱走身体内的暑意,让众人好缓过气来。
“那是自然,你想,凤鸟朝拜的世宗能是一般人吗?东征匪,当时匪都在东边称王称霸了,世宗就提着那柄剑把他们扫平了,劈开一块石头算什么?”
花蓉抬头眯眼瞧了瞧,比划了一下:“哥,那块石头好像不小哇。”
“一般的小石头他稀罕劈么?”汉子说着掂量了一块手边的碎石,巴掌大小,在溪水上冲洗干净,玄赭相间平平无奇。
“就这么一小块,”汉子站起身抡圆了胳膊,远远抛下山,“就是抛进了山下的那条河里,都翻不起小浪来。”
秦玉容和夏世昌坐在更高一些的山道旁乘凉。天气炎热,暑气蒸腾,秦玉容干脆摘下了幕离,权当一把大扇子扇风乘凉。她接过夏世昌递来的溪水喝了两口,笑道:“下面那个挑夫说话挺有意思哩。”
夏世昌也听得好笑,久居高位,他很久没有听得这么下里巴人的话调野史了,就提了嗓子,逗弄汉子道:“那汉子!你说!世宗一剑劈开了巨石作了那块妆镜台!那既然是一块巨石,还有那半块呢?总不是世宗自己运回去了吧!”
汉子哈哈大笑:“相公!我看你文绉绉的穿一身长衫,原来也是个短见识的!”
夏世昌拱拱手:“洗耳恭听!愿闻高见!”
汉子站起身子走到山道旁,指着下面喊道:“瞧见那片河滩没!上面那么多碎石乱石,不就是那半块石头从崖上跌落下来摔碎的么!”
说完,一群挑夫和花蓉捧腹而笑,坐在夏世昌身边的秦玉容看到他吃瘪也忍俊不禁。
“御史大人在一个挑夫手里吃瘪,实在难得哇。”
夏世昌面不改色,拱手喊道:“受教了!”然后笑着坐了下来。
“谁让你瞧不起这些个下人,一山还比一山高哇。”
夏世昌摇摇头:“就像他说的那样,既然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我怎么辩驳否定他呢?或许事实就是如此吧,当年世宗一剑劈开顽石,造此奇景。”
秦玉容不以为然,摇摇头道:“若是世宗做的,地志上怎么会没有记载?这等大事如有漏载那可是大罪啊。”
夏世昌望着山下怔怔出神:“谁又知道呢?”
一行人休息了个把时辰,又重新上路,终于赶在日头西斜的时候来到山庄。
“御史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递过名帖后,不一会儿从庄内走出一位素衣青年来,星目柳眉,圆脸上挂着春风柔絮般的笑容。
“这么见外么?不愿意我来叨扰?”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主客落座完毕,经夏世昌介绍过后,满脸微笑的祭酒孙连翰问道:“林大人没有来么?”
“先生认识外子?”秦玉容有些意外。
“有过数面之缘。”孙连翰点点头,“林大人还帮了在下一点小忙,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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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世昌在一旁说道:“认识就好说啦,连翰兄,早些时候我送来的书信看过了罢,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来叨扰所谓何事了。”
“不错,”孙连翰点了点头,“只是泰山现在不在庄内,一早就进山采药去了,还要二位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