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牛羊属于战利品,按理都该由木兰分配,以往赏赐全军后,剩下的牛羊多半会被留在边郡,充实官府。算完战功,还有一些战死的同袍,木兰也都记下了姓名籍贯,每人除正常抚恤之外,再抚恤战死者家中一头牛,既是安慰,也是劳力。
军中因为返程而沉闷多日的气氛一下子再次变得热烈起来,大家讨论着牛,讨论着回去之后的美满日子,即将分别的痛苦便也减轻了许多。
到了右北平的时候,木兰军中十几位功曹个个披头散发如匈奴,逢人便说算完了算完了,形貌十分可怜。
此时天已入秋,家离得近的士卒还来得及带牛回去忙农活,军中到处都是欢笑声,亲兵营里,三娘子是个射箭好手,木兰没注意到她的时候,一战就能进账十几个人头。到了亲兵营后,三娘子的弓箭充足,战功更多,大多数人都是拉两三头牛回去,三娘子有十七头牛。
但她并不开心,而且每逢人提到归乡的字眼,她都脸色发白,咬牙不说话。
陈大心思比妹妹细腻一些,她安慰三娘子,将军不会不管她,最坏也是帮她找个郡县安置,不会遣她归乡。
木兰确实是一直记得这事的,只是路上忙着和功曹一起计功,这会儿陆续开始遣散征发兵了,她把三娘子叫到军帐里来,问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三娘子最开始的想法木兰记得,得了赏赐之后找一地安身,她是不想归乡的,不说她那两个好手好脚的兄弟因为不想应征入伍,就把她一个女子推出来从军,她爹娘也不是好人,可一个女子想要独身居住也是很难的,木兰倒是可以帮她和地方郡县的官员打个招呼,照拂她些。但天长日久,人情用淡,日子会慢慢难过起来的。
三娘子不愿意嫁人,家中无男丁,就更要受欺辱,木兰把这些弊处和三娘子都分析了一遍,她不见得比三娘子聪明多少,但见识是远远超过三娘子的。
听了木兰的话,三娘子犹豫再三,轻声道:“将军,我不要赏赐,能不能留在您身边,和大娘子二娘子一样?”
木兰惊讶地道:“她们是因为父亲不慈,法理不容她们留在我身边,只能以奴籍侍我,你……”
三娘子反而更坚决了,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道:“我愿意的,没有比待在将军身边更好的结果了。”
木兰看着三娘子,见她眼中逐渐含泪,这个坚韧的女子即便遭受了极大的屈辱,也没有在人前掉泪,如今却泪眼朦胧地看她。
木兰亲手把三娘子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膝上的灰,郑重地道:“我不会负了所有跟随我的人。”
送走三娘子,木兰又迎来了李敢,李敢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匈奴人砍他的刀子上有草毒,害他一道伤口反反复复半个月才好,这会儿人也没什么精神,蔫头耷脑的进来,一进门就对木兰抱怨道:“我阿父还是不肯去长安,他说老家待着舒服,要我跟将军去长安,唉,这是什么事都压在我身上了。”
木兰反而有些赞同地道:“长安确实闷了些,我要是可以,也想住回老家去。”
李敢轻轻叹气,忽然道:“差点忘记了,将军,这是阿父要给你的,他说、嗯,将军可以用来送小娘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五彩灿烂的宝石项链,链身镶嵌着许多色彩各异的小宝石,底下坠着一块雍容华贵的红宝石,即便大帐里没有日光,也闪着动人的光泽。
木兰看着就感觉很喜欢,但还是推拒道:“这我怎么能收下,太贵重……”
李敢咧着嘴笑道:“不贵重,又不是花钱买的,这是打王庭那一夜我阿父从大单于帐子里摸的,他也是有闲心,别人看见大单于跑了都难受极了,他赶在将军下令之前捞了个这,大概是大单于要送哪个女人的吧?我说给我好了,可他说将军还没成婚呢,拿这个送小娘子多好,阿父对将军可比对我上心多了。”
李敢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留下宝石项链走了,木兰先是写了会儿叙功战报,过了会儿,见没人再进大帐,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忍不住伸手提起宝石项链,底下红宝石的吊坠微微转动起来,看着十分漂亮。
木兰轻轻用指头戳了一下吊坠,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