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之际,江倚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裹了围巾口罩,打算驱车出门,去寻娄畅。这些天娄畅已在拍摄地提前坐镇,处理开拍前最后的事务。
而在学校的陆月浓,则在上完下午两节课后,突然收到了关于李萍芳的噩耗。
其实,陆秋月已先给他发了一条情况不太好的消息,但那时陆月浓犹在课堂上,没看手机,于是隔了一段时间,便成了报丧。
陆月浓一手抱着课本资料,一手握着手机,慢慢走下台阶,镜片后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两条相差不过两个小时的消息。
直到屏幕被盯得暗了下去,陆月浓才重新触亮它,向上面请了一个周的假,打车回到家里。
这段时间江倚槐白天很忙,因为将要进组了,他总会去片场附近提前踩踩点,熟悉熟悉环境,亦或是去找剧组的人。因而陆月浓进屋时,没怎么意外江倚槐不在。
陆月浓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塞进小号行李箱,打车去顺城机场。在临飞前,陆月浓给江倚槐发了一条信息:回一趟顺城,不用担心。
他很少会向谁告知自己的去向,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江倚槐很快回复:注意安全,等你回来。陆月浓疲惫地摘下眼镜,轻轻地勾了勾唇,将手机关闭了。
顺城的天气很是应景。一连几天,都有乌青色的云压在空中,仿佛随时会有一场雨。
与陆秋月碰面的时候,首先被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浓,再当面说一次啊,叔叔真的不要你钱,你再打,以后要有什么事,我都不管了。”陆秋月威胁起来,但他的头发有些白了,失了威严,虽然在陆月浓眼中,自己的叔叔永远和善,与那二字沾不上边。
陆月浓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从小到大,他和谁都划得一清二楚,不认为欠过谁,唯独陆秋月。在李萍芳带着他强行逃债后,是陆秋月把那十几万填上了。这些年,他在支付医疗费之余,还试着把钱一点点还回去,但仍不够弥补他心里的愧。
“叔,过段时间再说吧。”陆月浓笑了笑,再度把这事情揭过去。
顺城的旧宅早被赌没了,但停灵的规矩不可破,陆秋月思来想去,腾出了自己家,一家子和陆月浓同守了几天。
处理好停灵和火化的事宜,在斟酌落葬时,陆秋月说:李萍芳在最后难得清醒的时候,曾经提过一个地方。
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去了,便想葬在那里。
陆秋月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起,是因为他不知这样是否妥当,毕竟陆春城葬在顺城的一处公墓。而在他的观念里,夫妻应葬得相近些,但转念想到陈年往事,又难以启齿了。
陆月浓知晓叔叔的为难处,不过……若这世上真有魂灵,他不认为这两人还甘愿在死后相见。
第44章见信
最后,陆月浓还是遂了李萍芳的遗愿,携着她的骨灰,去往玉城。
陆秋月说她曾提过的地方,叫做李村,在玉城的边缘。这名字太过明显,一看便知,此地与李萍芳息息相关。
从前,陆月浓凭着街坊的闲言碎语,仅猜到李萍芳是被拐卖来的,而后来李萍芳对他说,玉城是她的老家。陆月浓不是没疑惑过,为什么回了“老家”,却不去见自己的亲人。也许这一回,在人死盖棺后,能找到答案了。
青灰的天色下,长途车颠簸,陆月浓挨着窗,看匆匆掠过的行人车辆,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周二。
清晨,他从床上醒来,走到隔壁屋子,发觉最后一片玻璃也被打碎了。他头有些疼,许是因为整整一夜,都梦到了江倚槐,江倚槐大声地喊“你快把钱还给他们,这样就没事了”,接连不断地喊,所以他才听不见梦以外的声音。
贴着角落,陆月浓偷偷看下去,楼底没人。那群要债的像是在打一场游击,势必要他们把剩下的钱掏出来,再干干净净地搬走。
欠债还钱,说来容易。许多年来,打工养自己都很艰难,私蓄根本不够填零头。而李萍芳视钱如命,恨不能只进不出,更何况,便是倒退一步,她也不可能为了陆春城掏钱。这事像钻进了死胡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在屋里走了几下后,陆月浓发现,李萍芳不在家。前两天严防死守的她,居然出去了,陆月浓有些意外,但不至于惊讶。这段时间,能让他惊讶的事情太多了,这点小事已不值一提。
走到厨房,热水是昨日烧的,现今壶里也没多少水了,他倒空后,刚够一杯,思量片刻,却没再给水壶接水,边喝着,边打开了电视。
当地台播着早间新闻,是昨天江东路的事情,连带着前些日子陆春城的事一起,翻来覆去地讲。毕竟那么点大的地方,能发生的大事不多,有一件便够说好多天,记者这段时间,大抵是扎了堆往江东路跑,但能拍到的,左不过是危房破楼里的平头百姓,便算是恶人,也会在白日披着平凡普通的衣,隐没在人堆,谁也辨认不出。
江倚槐像是只对片场的镜头敏感,却不明白,媒体的摄像头也那么重要。他如果坚持不走,昨天傍晚便会被闻风而来的记者拍到,那不管事出如何,新闻的噱头肯定会变——初露头角的演员参与“打架斗殴”,怕是要在年少成名前,提前体验一把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