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娄畅看来,江萧峰实在是个铁汉柔情之人,那点埋藏在电影肌理之中的情丝,在观影者抽丝剥茧后,会感到太过动人。
“不是说生搬硬套,不过这种纤细的表达方式,或许能给你一点启发,建议今天回去补补课,”娄畅顿了顿,又说,“问个隐私问题,谈过吗?”
老处男江倚槐饶是平时脸皮厚,此刻也有点不好意思:“没……”
娄畅了然地点头:“果然如此。”
这回答就有点过分了啊。江倚槐扯了扯嘴角:“其实有暗恋过,不过无疾而终了。”
“不无疾而终怎么叫暗恋呢。”娄畅把水喝完,又道,“你对这事感到遗憾吗?”
江倚槐心中猛然一跳,他闭了闭眼:“嗯。”
“可以试一试建立共情,”娄畅指出,“一样憧憬,一样明白是命中注定的失去。”
江倚槐:“我回去试试。”
娄畅:“嗯,不急,这个你得自己揣摩透了,才能抓住那根线。”
“还有一件事,”江倚槐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刘柔最后真的死了吗?”
第6章故事
“还有一件事,”江倚槐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刘柔最后真的死了吗?”
骤然听闻时,娄畅歪了歪头:“你为什么会以为她死了?”
除了刘老翁口中提到的这次,傅作舟没再写过刘柔,但她又是存在着的,哪怕她不曾与谁谋面。冯融根本不知道刘柔是什么模样——他在村里时竟从不留心别人,可他仍旧惦念着她的那朵花。
刘柔,这个根本没有在剧情中正式出现过的人物,像一抹无形的魂灵,十年如一日地笼在冯融被人情世故冷却的心上。
她就像不存在似的,哪怕数十年后,冯融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仍旧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江倚槐说:“看剧本,有种直觉,之前和潘成老师讨论的时候,他也这么认为。”潘成即是刘老翁的饰演者。
娄畅对此不置可否,他耸耸肩:“实不相瞒,我也很好奇。”
“针对这个问题,我问过傅先生,他不告诉我,就留了一句话——‘在这样的村子里,纯真女孩的最终归宿。’你看吧,他总有一堆自己的想法,还死都不肯说,”娄畅很无奈,“不过他的助手,就是小胡,曾经跟我推荐李村作为拍摄地时,跟我讲过当地的一个故事。”
江倚槐好奇极了:“故事?”
娄畅扶了一下眼镜:“想听吗?”
“当然。”江倚槐不假思索道。
娄畅皱了皱眉:“那你坐过去点,我给你讲。”
“嗯?”江倚槐这才发现自己让娄畅站了这么久,真是拍糊涂了,赶忙挪位置,“对不住,您坐。”
这样的小村落,就好像一颗隔绝在边缘的小星球,在道德与法则上,自有自的运行规律——哪怕这种规律毫无先进性可言,长于其中的村民习惯于此,并将其代代传承,奉如圭臬。
“六七十年代那会儿,社会搞生产,鼓动大家生得多,也不管大家愿不愿意。但其实,像李村这种闭塞的小地方,不需要这些鼓动,他们的传承意识比起开放地区的人要深很多。每个人家都生好几个,有的势必要生出儿子来,有的生出了儿子还想继续生。”娄畅停下来,问他,“生得多了,会怎么样?”
江倚槐根据以往剧本和书本的经验,推测道:“养不起……送掉,或者……卖掉?”
“嗯,而这种村子,重男轻女的现象,严重到让人难以想象,”娄畅回忆着,“他们卖女儿,就好像卖生产过剩的商品,所有人都卖,没有人觉得不对。”
“但有一户人家,却不一样。”
这户人家跟随村姓,家里的顶梁柱名叫李建国,他与妻子在父母逼迫下,先后生下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长亲过世后,可能是年轻气盛,也可能是夫妇二人都念过几年书,明理通德,没有那些旧思想,他们最终不打算再要孩子。
三个小女孩在村里跑来跑去,快乐地长大,她们是村里与众不同的风景,就好像在沼泽地边开出的百合花,洁白、幽香。女孩子羡慕她们,她们不必穿打过补丁的衣衫,不必为了弟弟而放弃很多东西。男孩子也喜欢她们,她们单纯善良。
尤其是那个小女儿,唤作萍芳。萍芳承袭了母亲的样貌,且爱读书,到十五六岁的年龄时,是姊妹中最文静温柔的一个。她又懂事,时常坐在门槛上,抱一个竹篾,帮父母择菜,或与两个阿姊做针线。
据说一次,有个外乡人来了此地——这是鲜有的,萍芳用水灵灵的眸子看他,看了好一会,竟不似那些见了生人而害怕地跑开的男孩子,她从门槛上坐起,用软和的话语同他指路,见这人饥肠辘辘,还回去拿了两块草头面衣赠他。
娄畅说:“萍芳是村里争相夸赞的好女孩。”
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江倚槐本想跟着夸赞几句,娄畅却又说下去:“但后来……萍芳不见了。”
江倚槐一愣:“不见了?”
娄畅点头:“嗯,某一天傍晚,突然不见了。”
很长一段时间,萍芳的父母都在找她,有四五年。那个年代,虽说是改革开放了,但穷乡僻壤通信技术太差,一旦失联,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他们撑了那么久,终于相信不会再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