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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然而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季晓鸥，不但无法理解父母的苦心，反而特别喜欢和父母拧着做事。初中时不爱和同龄同学打交道，反而愿意和社会上的男孩女孩交往，所谓近墨者黑，从衣着、发型到谈吐都让赵亚敏深恶痛绝，被痛斥为&ldo;女流氓&rdo;。高一又开始早恋，小男朋友是一个调皮出了名的男生。学校通知家长严加管教，被赵亚敏扇了几个耳光之后季晓鸥便离家出走，居然乘火车一路逃票逃到了郑州。幸好碰到一个好心的乘警，从郑州把她押回北京交到父母手里。到了高二下学期迷途知返，突然开始用功，高考时总分居然勉强够着一本录取线。

父母高兴之余，并未想过季晓鸥努力学习的动力，竟然还是为了高一时的早恋对象。两个小恋人相约一起进l大，于是季晓鸥瞒着父母将第一志愿从医科大学改成l大信息工程系。但她的分数不是特别高，没有被名额紧俏竞争激烈的信息工程系录取，倒是志愿表上&ldo;服从专业调剂&rdo;几个字，将她送进了l大化学工程系。

至于那场恋情，和大多数少年时期的爱情一样，因为各种原因无疾而终，化作一缕云烟随风飘散，留给她的后遗症是毕业后找工作成了大难题。学化工的女生虽然很少，但大多数企业和公司都不太愿意招聘女生，季晓鸥在短短三年的职业生涯里，卖过化妆品，做过前台，也做过总经理秘书，反正是和&ldo;化工&rdo;两个字做了个彻底了断。

而女儿没有进入医学院这件事，在季晓鸥二十五岁之前一直是季妈最大的遗憾，二十五岁之后，则变成了女儿可能老死家中的恐慌。

等季晓鸥好容易从咀嚼的空隙腾出舌头和嘴巴，回嘴说化工专业知识对美容店生意有帮助，季妈又想起了另一件恨事。

&ldo;甭跟我提你那个店。&rdo;她放弃看到一半的电视剧，坐在季晓鸥对面开始唠叨，&ldo;挣不挣钱不说，咱家也不指着你养家，可你瞅瞅，你每天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rdo;

&ldo;您说都什么人啊?&rdo;季晓鸥撂下筷子，心里的小火苗开始嗖嗖冒蓝烟。

季妈掰着指头开始数：&ldo;哪，不事生产的家庭妇女，包工头的二奶，哦，还有三陪小姐，这你还嫌不够啊?&rdo;

&ldo;那又怎么啦?开门做生意，我管人干什么呢，人家不欠我钱就行!&rdo;

&ldo;丢人!知道不?&rdo;季妈是个霹雳火爆的性子，一辈子容不得别人唱反调，闻声音调立刻高了一个八度，&ldo;条件稍好点儿的男的，一打听你做这个，谁还敢找你?你想做老姑娘一辈子赖在家里吗?&rdo;

&ldo;我做什么啦?我做什么啦?&rdo;季晓鸥不甘示弱，也提高了嗓门，&ldo;有你这样的妈吗?有你这样的妈吗?以糟践自己闺女为乐，是不是每次糟践完我你就特有成就感?&rdo;说到这儿季晓鸥的声音都哽咽了，&ldo;谁爱赖你家啊?您别忘了我有自己的房子，明儿我就搬出去!&rdo;

眼看再不出面调停，母女间的战火就要升级，季爸赶快站起身，扶住老伴的肩膀，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ldo;来来来，电视剧又开始了……&rdo;

季妈被他按在沙发上，语气悻悻：&ldo;我跟她说什么她都当耳旁风，包括那个林海鹏，当年我说什么来着?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不听，结果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do;

话未说完，&ldo;咣当&rdo;一声巨响，季晓鸥重重摔上自己房间的屋门，接着&ldo;咔啦啦&rdo;落了锁。

季妈气得追在后面嚷嚷：&ldo;你甭使那么大劲儿，坏了还得我花钱修，合着这不是你自个儿的家对吧?&rdo;

季晓鸥捂着耳朵趴到床上，赵亚敏的声音依旧穿透屋门，不依不饶地传进耳朵里。不过发泄的对象换了季晓鸥爸爸，她用食指点着季兆林的额头说：&ldo;你除了和稀泥还能干什么?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你去西藏，把晓鸥扔给你那信基督教的妈!晓鸥天天跟教会一帮没文化的老太太又能混出什么好来?好嘛，人家姑娘屁股后面的男朋友能有一个连，咱们家这个倒贴了还被人骗得团团转。别人问起来我都不敢接话，生怕这张老脸没地儿放!&rdo;

季兆林出声抗辩，声音却一点儿底气也无：&ldo;那个……我觉得咱闺女还是挺好的。&rdo;

季兆林本来就脾气懦弱，气势上一直矮着赵亚敏三分，年轻时为了事业抛家舍口奔赴西藏，把年幼的女儿留给奶奶抚养，结果造成女儿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淡漠，也耽误了赵亚敏一次重要的进修机会，直到今日还是副主任医师。这件事是他在妻子面前被拿捏了二十年的短处。他也自知理亏，一旦妻子旧事重提，就唯唯诺诺，或以沉默应对。

季晓鸥则跳起来，抓起一本书扔到门上。赵亚敏的声音只停顿片刻，又开始循环往复。季晓鸥在屋内暴躁地绕了几圈，最后跪在窗前一张中式雕花小书桌前，合起双掌小声祈祷：&ldo;神啊，愿所有的荣耀、权柄和国度都归于你，请赐我平静的力量对付所有的伤害与不如意吧，感谢你的博爱、宽恕和帮助，阿门!&rdo;

窗前这张旧书桌，因年代久远漆面早已泛白，上面摆着一座镀银的十字架和一本旧《圣经》，和屋内温馨的韩式风格格不入。但它却是季晓鸥奶奶留下的唯一遗物，父母援藏的五年，季晓鸥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直到小学二年级父母回京，她才离开奶奶回自己家。书桌腿上用小刀刻出的伤痕，桌面上被茶杯烫出的白色印子，《圣经》里圆珠笔胡乱画过的痕迹，都保留着她关于童年生活的无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