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能够小心行事,多长一个心眼,那么有些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我不知道,奶奶也不知道,但她断定这件事情是杜巧月干的,谁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到你家里去杀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杜巧月!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这么残忍?对一个只有一岁多的孩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奶奶想不明白,自己平日待杜巧月不薄,她为何会恩将仇报?奶奶也不敢再想了,大姑姑一死,她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越来越怕杜巧月,看到杜巧月比看到鬼还要让她恐惧,她甚至不敢跟杜巧月照面,她觉得杜巧月不是人,杜巧月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跟可怜统统都是伪装出来的,杜巧月是一个魔鬼,或者是杜巧月的身体里藏着一个魔鬼,随时会蹿出来把奶奶拧成麻花。
最重要的是,只要奶奶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大姑姑扭曲的身体,和大姑姑眼睛里的恐惧,还有杜巧月穿着那件满是鲜血的男式衬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无法从杜巧月杀了大姑姑的噩梦里挣脱出来。
她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心力交瘁,最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大姑姑的死,在一夜之间笼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霾。
爷爷伤心归伤心,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他必须要坚强,草草地把大姑姑埋了以后,他开始静下心来分析这件事情的可疑之处,因为大姑姑死的时候爷爷不在场,所以他也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样的,但他从大姑姑被扭卷的身体来看,他觉得这件事跟杜巧月没有关系,那么……会是谁呢?他平时从不与人发生口角,奶奶也是村里出了名的贤惠女人,谁会对大姑姑下手?而且手段还如此残忍毒辣,动机是什么?还有杜巧月那件衬衫,明明被烧成了灰烬,又怎么会跑到箱子里去,还成了包裹大姑姑的凶器?
难道是……闹鬼了?可是鬼魂索命也该有原因吧?杀死大姑姑,原因何在?
想了半天,脑子都快要想裂了,不仅没想明白,心里反倒乱成了一团麻,爷爷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坐在床前,把奶奶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失去了丫头我也一样难受,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是吗?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你哭出来吧,别憋着,要不……你打我,骂我,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
奶奶呆滞地望着房梁,脸色白得发青,眼神空洞无望,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嗫嚅着嘴唇,苍白而机械地说:“是她杀了丫头……”
“不是的,不是巧月杀的,你知道把一个人的身体拧成那样要多大的力气吗?而且还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巧月做不到,她做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爷爷的心里突然有些痛,一种莫名的痛楚在撕咬着他。
“是她杀了丫头……”奶奶依然这样说,也依然是那副样子。
“真的不是她,你相信我好吗?她不可能会那么做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件衬衫就断定丫头是她杀的,那件衬衫不是烧了吗?还是你烧的。”
“是她杀了丫头……”奶奶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哎……”爷爷叹了一口气,明白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帮奶奶把被子盖好,走了出去。他一眼看见杜巧月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杜巧月正背对着爷爷,站在箱子边,像是在收拾东西。怎么,她要走了吗?爷爷轻咳了一下,她立刻转过头来,满脸是泪地看了看爷爷,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要走?”爷爷局促地支吾着。
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像个无错的孩子,咬着下唇,用手指来回绞弄着衣角。
爷爷仔细看她,她有些苍白,有些娇弱,眼角眉端,有种淡淡的寂寞、淡淡的哀伤,微微颤栗的肩膀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爷爷的心又痛了,问她:“为什么要走?我们对你不好么?”
她慌忙摇头,摇落了一脸粉尘的泪珠,抬头急切而无助地望着爷爷,爷爷一下子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她在为大姑姑的死而自责,对那件衬衫抑无法解释。
爷爷疼惜地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的。”
杜巧月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但瞬间又暗下去了。她敏感地看了看对面奶奶的房间,摇摇头,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其实她才住了两个多月,哪有什么东西可收,她由内到外穿的全是奶奶给她的,她只是不舍得,她的心里有着太多的不舍。
“那……你打算去哪?”
爷爷的话显然刺到了杜巧月的痛处,她的眼泪更汹涌了,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但是没有哭出声音,她在拼命地压制自己。
爷爷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地、却又带着命令地说:“别走!”说完,爷爷不再等杜巧月有任何反应,走出了房间。
屋外,暮霜沉沉,爷爷出神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整颗心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