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乱着,瞥见韦氏摆的一柄碧玉如意,巴掌大,祥云纹一圈圈的,忙拿起来贴在唇上,才静下来。拆完凤冠,还有金钗,有博鬓,有压发……可丹桂很有章程,先请瑟瑟起身解开深衣,武崇训忙荡开眼,只做外头喝了酒头晕,拿手笼在额头上遮挡。颤巍巍眼神无处可去,被一支红丝绒裁的红杏探到近前,映在蒙蒙烛光里,像夜开的海棠披了层金光暗影,瑟瑟正端详,武崇训瞧见了问。“那是谁买的,好精巧功夫。”“不是表哥做的么?”瑟瑟放下如意去取那红杏来看。分量挺重,举在眼前转着看,不禁赞叹当真用了十足心思,满开也有,半开又有,细花苞错落缤纷,独端头那朵最艳,复瓣层层拢抱,色泽愈进愈深,转过低垂的正脸儿才露出娇怯蕊心,一簇明艳沾着微湿的金粉。最妙做的雨里景致,绿豆大的银珠子顺枝杈滚落,一寸一寸,光亮闪闪。她看了半晌,分出好歹来。“是表哥定然不用鎏银罢?”抽了抽鼻子,恍然明白那无名工匠的深意,这银水里混了一种奇异浓郁的香气,辛辣冰凉,像麝香,又像樟木,又像干姜,叫人情挑意动。有的味道就是这样,初次闻见不觉得如何,但这一夜太短,丹桂等预备着不睡,怕司闺没来得及现场教学,半中场瑟瑟闹起来,没想到守着听了许久,只漏出低低的笑声。司马银朱坐在八卦窗下,听杏蕊与豆蔻两个在外头喋喋的议论。杏蕊磕着瓜子打趣儿豆蔻。“那回郡马洗澡,郡主闯进去,还吹盘子打碗呢,今夜竟无事,郡马定是背地里学习了!你也不与我们说一声,白担这些心。”打了个呵欠,看丹桂磕头虫样打激灵。“怎么办?她快睡着了,我也扛不住,你一人伺候吧。”“只有朝辞那东西!”豆蔻恍惚听懂她是个什么意思,压声骂道。“鬼鬼祟祟,不知道拿了什么脏东西给公子瞧。”她心里武崇训冰清玉洁,玷污不得。杏蕊瞧那边房里还没动静,拿酽茶来灌两口。“朝辞和清辉到底是太监不是?照理说王府用的人,自己采办,可我瞧两个都坏,却没打你的主意,是为什么?”豆蔻刷地转身,涨红了脸。“姐姐宫里出来的,怎么贫嘴烂舌头?”“哎哟!这话说的。”杏蕊笑了声。“我就说宫里才是正经奴婢,你们外头的倒是心思歪着长,我问你,郡马不能纳妾,你要伺候他终老么?我们郡主虽然孩子心性,要知道你打这主意,爪子不剁了你的!”豆蔻急的转回来指天发誓。“我!我敢那样儿,我掉井里!”“罢罢罢——真是老实人使唤老实人!”杏蕊看她急的两腮通红,逗弄起来也没意思。“我去要几样菜吃,你盯着些,叫水就喊小宫人去,你别乱闯。”豆蔻应了,瞧她石榴红的裙子在门槛上一闪,才走了,屋里就喊起来。她哎了声,忙拔脚进屋。豆蔻十三四岁上就进了枕园,得先王妃疼惜,起了好名儿,去世前,更托付她照看武崇训,流苏走后,梁王妃又做主为她父兄安排出路,打点的这小丫头忠心赤胆,偶然办错差事,不等人骂她,自己哭天抹泪去小佛堂给先王妃磕头。已是快晌午了,响晴的大天儿,门一开热浪滚滚,竟是整晚没灭炭火。豆蔻生怕呛着武崇训,忙走去推支摘窗,再打起帘子进到里间儿,拔步床上帐子还压着,角上一截海棠红,是瑟瑟的薄袄子跌出半根袖管儿,因她进来,风跟着一吹,帐子呼地鼓起个大包,葱白绫子上绣的草虫、蝈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