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审判,不悔之“恶”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也!”被废掉武功的韩啸月如此想着。他此刻已失掉了往日的威风,更像是他十几年前作为蜀国大将战败后的样子。而他自己,现在被反手绑在了枯禅寺大雄殿正中央的那尊大佛上。大雄殿早已破败不堪,巨佛也已斑驳不成样了。头上烈日当空,使得本已就身负重伤的自己更是痛苦难当。
枯禅寺本是名声在外的百年古刹。自从明吉大师圆寂之后,枯禅寺便成为江湖人士审判正义之所在。从之前的南浔七圣女中行第三的余正梅,到后来大平山起家作恶多端的牛峰、牛岭二兄弟,再到今天的韩啸月,无不如是。
韩啸月心中所想的,真的是十分应景。如今,众人在枯禅寺废掉了他的武功,将他绑在柱子上,让他接受众人的审判。这里面正邪混杂,曾经争斗良久的各门各派终于在这个时候联合到了一起,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
寺中一草一木,对韩啸月来说都是十分的熟络,毕竟他在这里有这一段难忘经历;但是如今,却又变得十分陌生,毕竟已经离开这里将近十载。况且,明吉大师圆寂之后,这里常年无人打扫,也越发的破败了。眼前的众人,在韩啸月看来,大多是奸小小人。而他在众人看来,也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都欲除之而后快。
“当然,要除掉他,一定要先从他的口中套出《剑华本纪》来不可!”众人都如此盘算着。
万妖谷首席大弟子司徒生手摇金折扇,看看周围每一张脸孔,心中想道:“《剑华本纪》只有一套,这里各路好汉众多。方才刚刚降服了韩啸月,万妖谷内力消耗很大。只怕一会儿动起手来,我们会占下风。”想到这里,司徒生将手中的金折扇收起,向前一步,看着韩啸月说道:“哼!大魔头韩啸月,如今被我万妖谷及众位江湖好汉擒住,又被废掉了武功,不知道你还有何话可讲?”司徒生身为万妖谷首席大弟子,不仅气质不凡,而且衣着也十分的华丽。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他必定是会头冠金冠,脚蹬金靴的。而这两样,已然成为了他的出门必备衣着。
韩啸月听罢,嗤笑了一声,便低下头不再做声。反倒是这句话激怒了身边的一位年轻人。“司徒生,你这是什么话?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们万妖谷是我们众人的首领吗?”说话的,正是清水门的代掌门成松。成松长发短须,肤色较白,颧骨略高,有几分眉清目秀之色。手中清水剑正是掌门灵虬泉师交给他的“尚方宝剑”。手握此剑,是让他一定要亲自将韩啸月的头颅砍下。
司徒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清水门的代掌门成松,成大侠!如果贵派掌门灵虬泉师如此这么说,我便礼敬三分。你只不过是个代掌门,哪里有资格来质问我呢?”
“司徒生,话别说的太绝!”一位妙龄女子瞪着他,说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代表众人去审判韩啸月,唯独万妖谷是万万不可以的!”妙龄女子正是芳草卉的主上,沐雅沁。沐雅沁一身华服,手中捏着一束雏菊,优雅大方。清秀的脸庞,惹人怜爱,但是眼神中,已然看破世间万象,流露出了与世无争的气息。
司徒生刻意向沐雅沁的方向走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她,嘴角一撇,说道:“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你依旧忘不了你的如意郎君!”
“住口!不许污蔑雅沁!”沐雅沁身后站出一名男子,向司徒生喊道。追随沐雅沁多年,却无法得到她的垂爱。迟海虽然得不到她,但也不允许有人出言不逊。“事情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你却还这么护着她。”司徒生对迟海说道,“不过,你终于可以放心了。韩啸月一死,你的沐姑娘定会与你共度余生的!”
“司徒生,不要信口胡说!”沐雅沁有些动怒,手中的那一束雏菊也被她摔在了地上。
“我胡说?如今,韩啸月眼看就要被我们审判了,如果你早已不再与世无争,如果你对他已经没有了好感,那为何还要在此逗留呢?”司徒生步步紧逼,质问道,“难不成,你是想要在关键时刻将他救下么?”沐雅沁听罢,用力闭上了眼,将眼中的泪水偷偷咽下。一直以来,自己也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这根本怪不得韩啸月。自从韩啸月为了龙嫣,将自己丢下之后,她便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将韩啸月千刀万剐。而当机会来到的时候,便有些不忍下手了。
沐雅沁再睁开眼时,长叹一声说道:“我不否认,对于他,我一直是一厢情愿。不过,这一切已经在他为了龙嫣而丢下我的时候,完全终结了。正如你所言,我确实已经对他不再动情了。”说完,沐雅沁一甩衣袖说道,“迟海,我们走吧!”说完,扭头便走。迟海瞪着司徒生,说道:“咱们的帐,今后定会与你算个清楚!”说完,也随沐雅沁而去。
看着芳草卉众多弟子远去,司徒生目光便又停留在了唐王李仲寓的身上。李仲寓作为亡国之君的后人,依旧保留着贵族特有的为人处世。虽然年龄不大,而且衣着简朴,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江南皇族特有的贵气。看着司徒生正盯着自己看,李仲寓清清喉咙,说道:“我唐王不会参与各位江湖中事,只是此次来,我是想要为舍妹讨回一个公道。”说着,转眼看着韩啸月说道,“韩啸月,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对舍妹许下的诺言,是否当真?”
韩啸月抬头看看李仲寓,眼前浮现出了李仲仪的音容笑貌。如此可爱质朴的女孩,却因为自己而遭到仇家的毒害。韩啸月每每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心中如绞一般疼痛。韩啸月看着李仲寓,喊道:“唐王,我曾对舍妹许下诺言,如果舍妹二十四岁之时依旧未嫁,我便娶她!今时今日,如果仲仪还在的话,她就刚满二十四岁。如果唐王不嫌弃,今日韩啸月便在九泉之下娶她为妻了!”
李仲寓听罢,哈哈大笑道:“好!果然是一条重情重义的好汉!舍妹为你而死,你下九泉娶她,不枉舍妹对你一片痴心!”说着,挥手喊道,“唐家众人听令!今日,我唐家便不插手此事。只是有一样,韩啸月的死,必须由我亲自动手。否则,谁敢再动他一下,便是与我李仲寓为敌!”
话音刚落,一支毒镖从人群中飞出,直插韩啸月的眉心。李仲寓眼光犀利,随着眼睛所见之处,伸手飞出一只镖。两支暗器碰撞在一起,改变了飞行的轨道,“啪”的一声打在旁边的佛像弹飞了。李仲寓大为恼火,没想到话音刚落,就有人以身试法了。“哼!怎么,有人想试试我唐家的功夫吗?”李仲寓上前几步,看着众人说道。
从人群中站出一个人。此人生得肥头大耳,体态雍容,身材短小,一脸的谄笑。李仲寓一眼便认出,这个人是汉昇堂堂主李延亮。李仲寓十分看不起他,他弑父杀兄为人不义,叛门投敌为人不忠。对待这种不忠不义的小人,他根本是不会与他多说一句话的。李延亮嘿嘿笑道:“唐王千岁千千岁!”说着,便弯腰施礼。
李仲寓瞥了他一眼,说道:“混账!为何在本王面前放毒镖?难不成当真是要与我为敌吗?”李延亮直起腰,谄笑道:“唐王千岁,我就是想试试唐王您的手法是否犀利,别无他意,别无他意啊!”
“哎,李堂主,干嘛那么奴颜婢膝?”司徒生上前,将李延亮拉住,向他的身后推去,接着对李仲寓说道,“唐王千岁,这是在我中原地界,非是在江南。况且,唐国已经灭国数年,江湖人士给你面子会喊你一声唐王。你可千万别太把自己当个王爷,我司徒生可不吃这一套!”说吧,脸一扭,便不再看他。
李仲寓听罢,“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不把我放在眼里,便可试试我唐家众将的厉害!万妖谷的恶名谁人不知?杀死了韩啸月,下一个就是你们万妖谷!”。
韩啸月看到李仲寓被司徒生如此羞辱,便向他喊道:“唐王殿下!不要与她们争辩了,以免有损皇家威严!我韩啸月何德何能,居然值得诸位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杀我?”
“少废话!还不赶紧把《剑华本纪》交出来?”李延亮喊道。曾经,李延亮对韩啸月也是一脸的奴才相,比对李仲寓更甚一倍不止。如今,他却也开始对韩啸月叫嚣。“蠢材!这里好汉众多,万一他真的说出《剑华本纪》的去向,万妖谷加上汉昇堂,也绝对不是众人的对手。”司徒生听到李延亮的喊话,不禁转过头去瞪着李延亮,心中大骂。
韩啸月听罢,反而哈哈大笑着摇摇头道:“果然还是为了这本秘籍而来的!”说着,嘴角一撇,说道,“恐怕,此次要让你们失望了。《剑华本纪》并没有在我身上!”
“这点我们当然知道,只是希望你可以识相,说出这本秘籍的下落。否则,我们肯定不会轻易让你活着离开枯禅寺!”司徒生狠狠地说道,虽然他很希望可以自己一个人知道这本书的下落。韩啸月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居然还有人蠢到相信《剑华本纪》还存于世上!”
此语一出,惊呆了众人。什么?《剑华本纪》已经消失了?”众人纷纷议论,顿时,喧哗声四起。“不错!”韩啸月继续说道,“其实,我本可以随便说出一个地方,然后在九泉之下看诸位争得你死我活。不过,对我来讲,直接告诉你们事实的真相才是最残酷的!”
“那我们抓住他有什么意义?”众人之中有人高声喊道。
“对啊!没有《剑华本纪》,那我们兴师动众的来到苦禅寺,意义何在啊?”瞬间,众人便再一次喧哗了起来。作为这次行动的始作俑者,司徒生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唾骂。为了抓住韩啸月,各大门派都损耗了大量的内力。韩啸月并未理会这一切,闭上眼睛继续喊道:“诸位!《剑华本纪》已经存在在我的脑海之中,这本书已经被我销毁,再也没有人会为此而流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剑华本纪》了!”说完,韩啸月用尽最后一点内力,将自己全身经脉引爆。“噗”的一声,韩啸月吐出一大口鲜血。
“韩啸月!你不能死!”司徒生大喊一声,想要使用轻功飞到韩啸月的身边,将他掳走去治疗,却被成松拦住了去路。“怎么,你想掳走他?休想!”成松抽出清水剑与司徒生战作一团。“可恶!快拦住他!”众人纷纷亮出兵刃,战做了一团。
韩啸月的头深深的垂了下来。此时,不仅口中的血在不停的往下流,就连身上的毛孔,似乎也在往外慢慢地淌血。没过多久,身上的衣服便完全被鲜血浸透了。弥留之际,他似乎感觉时光慢慢停滞,甚至开始倒流。渐渐地,耳边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啸月,来,今后,这杆雁翎枪就交给你了……”“啸月,不要管为父,只管杀出去,快去搬救兵来!”龙嫣耳鬓厮磨的声音越来越近:“啸月哥哥,你看这两个人,像不像我们啊!”“夫君,救我,救我啊……”
慢慢地,韩啸月只觉得身轻如燕一般,身体失去了知觉。心爱的人,所恨的人,和那些割舍不掉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仿佛在自己的眼前又经历了一遍。韩啸月心中想道:“原来,人之将死的时候,所见所闻是这般的奇妙。我韩啸月,终于是死而无憾了!”
人群中一个人影攒动,他与李仲寓早已商量好了营救对策。渐渐地,他发现,似乎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他刚开始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