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走后,高显忙着收拾西境的烂摊子,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期间,收到有关中原的消息挺少的,只知道太子与西州九公主腊月里大婚一事。
可,没多久,他便得到线报,说皇帝正在调查顾陈两家的灭门案。那个案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为何突然翻出来?而且,那个案子不仅与他们高家有关系,与皇帝也有关系。父亲多年前曾对他说过,高家的一切是皇帝给的,高家是同皇帝站一条线上的,皇帝不会翻顾家的案,若是要翻,那就是高家的末日。父亲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明显,皇帝在,高家就在,若皇帝拿高家开刀了,高家就面临灭顶之灾了。
高显可不像高于明那般对皇帝忠心耿耿,他多年前就来到西境,当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野心勃勃,若是高家相安无事还好,皇帝对高家下手,他可就安分不下去了。
他偷偷潜回上京,同高于明谈了一个晚上。高于明自是知晓皇帝的动机,但无论高显怎么说,他都不愿离开上京。
高于明抚着胡子道:“儿啊,为父老了,不想折腾了,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来了。如今,天已经变了。”
高显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太子……”
“太子与咱们可不是一条心。”高于明叹道,“是为父看走眼了。这最危险之人,只怕,一直就在身边。”
高显回想在西境的种种,怒从心生,以掌劈桌,道:“狗崽子!待儿去取他的狗头来!”
高于明摇头,“如今的太子,你只怕不是对手,还是逃吧。”
“父亲,为何不搏一搏?”高显道。他自幼敬仰父亲,觉得他有雄才大略,顶天立地,智勇程度不输曹公,可如今,他竟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高于明只是道:“明知结果,何苦折腾?”
高于明似乎已经看开一切了,高显却看不开,他的人在宫外盯梢,正月十四那晚,突然发现皇帝和太子都双双出宫,去了一个叫鸣玉坊的窑子。
高显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和太子只是去逛窑子,他们根本就是冲着那陈氏后人去的。高显心知高家是躲不过去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趁此机会,杀了皇帝,杀了太子,一切都平息了,天下大乱又如何,高家平安无事就足矣。
可,那次刺杀终究是失败了,高家自此被逼上了绝路,高显一路西逃,逃回西境。期间,其父高于明死于狱中,其弟高坤高震也相继被赐死,其妹高如意也离世了,权倾朝野的高家垮掉了,只余高显一人。
高家的覆灭快得出乎意料,但又似乎理所当然。从皇帝的角度看,他并不需要一个一手遮天,足以把控朝野的世家,从太子的层面看,没有人甘愿受制于人,被人拿捏。裴照甚至一度以为,皇帝和太子暗中有联手。
二月里的事情太多了,有一件是裴照想了许久都没想通的,那就是皇帝为何会因陈贵嫔的死而吓得昏厥,并且醒来后还口不能言,如同痴傻了一般。皇帝见多识广,这么多年,见过的死人无数,即便他对陈贵嫔有感情,也断然不会因她的死而如此震动。
但这件事随着皇帝的痴傻,也被封存了一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之后,裴照跟着李承鄞西征,高显四处逃窜。之后,李承鄞继位,太子妃成为了皇后。之后,太上皇薨世,裴照都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太医们只是说,太上皇心中郁结,因陈贵嫔之死伤心欲绝,以致疯魔,急火攻心,伤了心脉。
而裴照的母亲却一语将他点醒,母亲说,“那陈贵嫔样貌不似顾淑妃,性子却极其肖似,连弹的曲,唱的歌,都如此像。”
明明是差了一个辈分的两人,互相没见过,性子肖似也就罢了,弹曲唱歌还一样,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母亲又道:“大抵是从小有人教识,才习得如此的像,可惜,终究是个福薄的,不到双十的年纪,就早早去了。”
如此听来,那陈贵嫔确是有人授意的。裴照去鸣玉坊找那王大娘,鸣玉坊早已换了主人,问起王大娘,那新主人说,她早已离开好几年了,新皇登基之前,她家中出事,就将鸣玉坊转手了。
裴照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一日,李承鄞却突然找他喝酒。李承鄞道:“我知道你在查父皇的死因。”
裴照心中一震,莫名的通身涌起一股寒意。
李承鄞却笑:“你莫不是以为是我害的吧?”
“臣不敢。”裴照道。
“这还真跟我没关系,害他的是他的心魔,若他问心无愧,又怎会胆怯至此?”李承鄞满饮了一口酒,望着星空道,“一个人心中有鬼,终有一日,会死于这个鬼。不过,他大约不知,母妃就算再难,也断不会吊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