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太太笑道:“丫头你若不解气,回头伯母叫你伯父捶他。这孩子给我惯坏了,听说莺丫头好性儿,故意寻由头气她,你说这不是闹孩子脾气吗?回头我准收拾他,给莺丫头出气!”
陈氏叫人扶了宁洛起来:“孩子们头回见面,性情都不一样,话赶话说错了也是寻常。莺儿,你瞧你伯母兴师动众特意带了二公子来赔罪,没多大的事儿,你别记在心里了,还不说句软话叫二公子跟你伯母宽心?”
周莺抿了抿嘴唇,若在以往,只要老夫人想她做的事,她没有不肯做的,便是千般委屈,为了孝顺,她也会咬牙应承的。可今日这事,关系她将来一辈子的幸福,嫁了过去,不被丈夫尊重,她的日子该有多艰难?
“祖母,宁伯母,二婶。”周莺福身下去,眼圈微微泛了红,“莺儿蒲柳之质,愚钝粗笨,不敢受宁伯母错爱……”
作者有话要说:周莺垂头,眼泪浅浅地漫出来。
顾长钧哑着嗓音道:“莫哭了,到三叔这来……”
第12章
长辈们当她面并没提过婚事,媒人还没上门,亲事也没正式订下,她自个儿又如何好意思提及说不想成婚。只好说是辜负宁太太错爱。
顾老夫人知她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嘴唇翕动,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情由。那宁公子只说自己胡闹说错话惹恼了周莺,却是什么话叫莺丫头这般忌讳?
“好孩子,你别说这样的话!”宁太太上前来,一把拥住周莺,将她搂在自己怀里。
“你这样心细体贴的孩子,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宁太太一面说,一面红着眼睛落下泪来:“你若为着宁洛他不懂事而跟伯母生了嫌隙,伯母这心……”
她将周莺的手攥着去捶自己胸口,“伯母这心岂不痛死!”
陈氏吃了一惊,忙劝道:“什么事儿值得宁太太您这样?宁洛没比莺丫头大几岁,都是孩子心性,待来年及冠,也就稳重了。莺丫头不是那小气的孩子,您何苦急成这样?”
又劝周莺:“还不去绞个帕子来,给你宁伯母擦脸?”
宁太太用帕子沾着眼角,不好意思地道:“瞧我,一时情急,倒叫老太君和二夫人瞧笑话了。”
宁太太本是个十分美貌的妇人,这一落泪,她温和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柔色,声音低哑地道:“老太太知道,我这辈子就得两个儿子,前头本生了个闺女,没出满月就没了。自上回见了莺姑娘,我这心里头喜欢得什么似的,今后权当我自个儿亲闺女相待。”
她抬起脸来看着周莺,白皙的面容滑过一道晶莹的泪痕:“宁洛不是坏孩子,他就是一时胡闹,好姑娘,瞧伯母面儿上,你……你别难过了,啊?”
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倒叫顾老夫人和陈氏都不好意思了。对方如此诚意拳拳,若真为着几句口角坏了这门亲,确实不值当。
再说当时在绸缎铺里,陈氏离开不过那么一会儿,一旁守着的婆子丫鬟也没听宁洛说什么过分的话,宁洛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莺丫头是嫌他话说得不好听,那半大小子,没见过什么姑娘,家里头又没姐姐妹妹相处,恼了周莺也是寻常。
顾老夫人脸色缓和下来,陈氏又催促周莺:“还不去?”
周莺遍体生寒,她立在那,怔怔地望着老夫人。心里头有什么在裂开,碎掉,恍然听得分明。好像那唯一透着光的地方给黑暗笼住了,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明前方。
下一秒收回目光,她麻木地去拧了帕子。
没多会儿,宁太太告辞离去,陈氏又和顾老夫人屏退旁人说了会儿私话,周莺一直没机会解释今日之事,到了傍晚熬药的时间,就听说顾长钧从山西回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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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堂屋里在说话,侍婢们都在里头服侍,落云给周莺打发去小厨房取新酿的果子,此刻茶房就只周莺一个,她抱膝坐在螺钿小榻上,瞧炉子上的热水咕嘟咕嘟冒着响。
她能看出来,顾老夫人希望这婚事能成,也希望她有好日子过。说出实情,老夫人会如何?拒了这桩婚,将来传出风声,先是叶九,再是宁二,她一个都瞧不上。一个养女,真当自己是侯门小姐了?眼高于顶还想找什么样的人?
届时老夫人、三叔、二婶他们,都会觉得很麻烦吧?
她没给这个家带来什么好处,有的,就只是无尽的麻烦……
且婚事向来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宁公子愿不愿,长辈们真会在意吗?只会觉着是他们不懂事,多半还会劝,“夫妻相处,多忍一忍就好了。”她过去见过许多人这样劝养母,也听过郭家太太这般劝郭芷薇出阁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