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田说了声:&ldo;你好!&rdo;第二秘书微微动了动下巴。
&ldo;先生呢?&rdo;西田转向女秘书问。
&ldo;外出了,今天不回来!&rdo;她冷冰冰地回答。
&ldo;那就拜托你啦!&rdo;
女秘书不做声,只是点了个头,第二秘书还在看报。
&ldo;经常麻烦你啦!&rdo;为的是能利用中尾名字填写会客单表示谢意。
&ldo;是!&rdo;女秘书冷冰冰地答应一声。
能在会客单填写议员名字虽然是议员对他的好意,但通知传达室允许进入的实际上是秘书的帮忙。想到这些,西田做出笑容向女秘书献殷勤地说:
&ldo;吉田姑娘,下一次我带给你一盒巧克力!&rdo;
&ldo;谢谢。&rdo;她不露笑容地动了动嘴唇,第二秘书轻轻地把眼皮抬了一下。
到了走廊,西田象往常一样后悔自己不该对秘书们那样卑屈,现在他们一定在嘲笑自己,会说我是没有出息的情报贩子。西田一面向楼梯走,一面在想对女秘书说下一次带来巧克力来是多余的。说过之后立即后悔,这是自己改不了的老毛病。西田常对这里那里的女秘书许愿要送点心,但几乎没有送过。中尾议员的那个厉害的女秘书之所以撅嘴,正是了解西田开的是空头支票。西田有自己的苦衷,因为他手头不富裕,常常说了无法兑现。
作为国会《院内报》记者的西田,知道议员秘书除了固定收入外还有相当可观的额外收入,他们比自己富裕得多。第一、第二秘书,当然是国家公务员,私人秘书和被称为女秘书的女办事员是与议员有关系的公司的派遣人员,他们的薪水是公司支付的,专用司机也是公司派来的人。议员不管用了多少私人秘书、女办事员和司机,他们的薪水不用自己掏。连当上大臣的大议员,他们的随从人员的薪水也是由选区的企业支付的。西田经常看到,议员们接受不要收据的政治献金或者分享不少钱,但对自己的随从人员却十分吝啬。公司派来的这些随从人员的基本薪水和公司职员是同样的,加薪时也有份,不过可能少一些,也许还没有加班费。西田估计,议员可能每月会给他们三万元左右来弥补这个不足。有一定收入对收入不固定的西田来说,是值得羡慕的事。正是由于收入不固定,送巧克力的事也变成空头支票。
虽然说同是国会《院内报》记者,但情况各异。有定期发行报纸的,有偶尔发行八开大小,传单一样的报纸;最差的记者连这种传单大小的报也印不出,只在议员中间跳来跳去传播小道消息。西田八郎是属于最后一类的记者。西田八郎并非一开始就这样落魄。他曾在地方报社的东京分社承办政治版。地方性的中小报社一般从通讯社分到一些稿件分别按治治、经济版面编排,但西田的报社是地方集团报,在邻近县还有一定的发行网。十年前,主办政治版的主编与分社社长闹翻后退出报社去办当时还盛行的《院内报》。西田在这位主编的劝诱下和他一起退了社,成为《院内报》的成员,这报社里还有从别处来的两个人。开始办得很顺利,但过了两年,&ldo;社长&rdo;病故,其余三个人又干了一个时期,后来发生了内部分歧。加之,这时《院内报》也走下坡路,纷纷停刊。那两个人一看报社没什么前途就辞了职,只留下西田一个人。
西田的&ldo;顾客&rdo;大都分是保守党议员,但最近更难弄到钱了。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老一辈议员减少,而年轻议员日益增多起来:随着老议员的死亡或引退,他们的儿子、女婿等&ldo;二世&rdo;议员进入政界,加上有家世渊源的新贵议员,年轻议员现在已占了一百人左右。过去,老议员对《院内报》记者还给一点钱,新议员就不同了,西田没有钱印报,只是《国会邮报》的名称还留在西田名片上,仍用从前的办法从议员那里搞到一些钱,以一个空头的报社记者身份在永田町混到现在。
刚才被西田用嘲笑的目光瞧着,从会馆迈开大步出去的川村正明&ldo;二世&rdo;议员就是这种新议员的典型。川村曾经傲慢地说过:&ldo;父亲的旧关系是老子个人的,和作儿子的我没什么关系。&rdo;《院内报》记者听了无不恼火,有人当面训斥他:&ldo;喂,辱臭未干的小子,不要欺人太甚!&rdo;这话代表了处于同一境地的《院内报》记者愤懑的情绪。在维护《院內报》记者的名誉和地位这点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但为了争夺金钱,他们之间也常常要大打出手。
《院内报》不景气的另外原因是过去一些有野心的议员把《院内报》做为一种武器来利用过,现在有薪水的官僚出身议员日益增加,并且各自参加派系,对舆论工具的要求不象过去那么迫切。自从制定政治资金法以来,大批的捐款都经过党组织和派系,从而议员个人所得部分大大减少。一般议员只领取他们所属派系头头分给的钱,想另搞点钱全看议员的本事如何。这样,资助《院内报》的余地就减少了。
再者,《院内报》已经不能再按第三类印刷品优惠办法邮寄。这使那些把《院内报》做为宣传品大量向自己的选区散发的议员增加了邮费负担。这些对《院内报》的几重限制,使不办报的《院内报》记者,即被称作&ldo;走廊闲溜人&rdo;的&ldo;情报贩子&rdo;与日俱增,对西田八郎是等于增加了竞争对手。
西田下到三层。宫下正则议员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端。西田轻步走向宫下办公室,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这是职业的习惯。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宫下办公室门前走廊上堆放着用塑料绳捆好的废旧报纸和杂志。西田弯着腰看了看即将卖给收买破烂货商贩的旧报和杂志堆,除了一般报刊外,还有《院内报》。西田早已看过这几期《院内报》,文章很激烈地抨击了属于实力派的某重要议员。但第三者读起来很难看懂问题的关键、因为它故意避开了具体事件。西田很了解其中的奧妙,他认为这种抨击文章肯定不再有了,因为他们之间会进行幕后交易。
在这堆旧报上放着《文艺杂志&iddot;朱眼》。这是一本薄簿的同人杂志,杂志名是二号铅字印的,塑料绳也没有能挡住&ldo;朱眼&rdo;两个大字。西田到现在也没有放弃对文学的兴趣。他觉得在带有火药味的《院内报》里混杂着的文艺同人杂志,很象在泥池里发现了一朵清雅的鲜花。西田本人也和爱好文学的同伴一起组织了同人诗刊《季节风》,因为目前没有钱只能打字油印。
《朱眼》是地方性同人杂志,但是铅印的。西田很想翻开看看,但用塑料绳交叉捆着没有法子。西田只好蹲在那里用手指掀开杂志边,但能看见的只是最下面的几行铅字。
到底谁读这样的杂志呢?西田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名牌。名牌上写着&ldo;户崎俊三&rdo;。户崎是保守党的长老议员,已当选过七次议员,还做过大臣。西田觉得已过了七十的老人不会看这种文艺杂志。也许是秘书的,也不会是上了年纪的第一秘书和第二秘书;可能是女秘书。
西田和户崎没有交往,不能随便跟他的秘书要走《朱眼》。说一句&ldo;你们不要的《朱眼》我拿走了&rdo;倒是容易,但已有五十岁,双鬓斑白的男子要这种同人杂志,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西田常常对自己说:虽然自己做象情报贩子一样的工作,但文学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不会变成没有良心的人。可是没有勇气向不认识的人表白自己。西田还是想看《朱眼》,他想,反正这是送给收买破烂的商贩,可以不跟他们打照呼拿走,照常捆好就行。走廊里没有人影,西田准备要解开绳结时,他又突然觉得议员或秘书马上就要出来。虽说是已经不要的杂志,但放在他们的门前就还属于房间主人,我不做声拿走,会不会被说成是小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