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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都说盖棺定论，都说一死百了，原来还不尽然，还有选择‐‐在喝一碗孟婆汤和不喝那碗孟婆汤之间。

要不要忘记?要不要结束?无颜有些犹豫。她是不甘心忘记令正的，除了令正，她生前好像也没有特别值得记忆的事情;可是记着他又怎样呢?她已经死了，他们不结束也得结束，没发生也只好放弃，不由她选。

&ldo;可以选，可以改变。&rdo;老鬼就好像听到她的心声，诱惑她，&ldo;如果你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可以再活一次，可以有希望跟令正在一起。&rdo;

跟令正在一起?无颜生前想也没敢想过，难道死后可以奢望吗?难道死亡可以比生存有更大的权力和能量?她难以置信，然而却燃起希望之火，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老鬼，等他细说‐‐

&ldo;地狱里有地狱的规矩，就好像奈何桥、孟婆汤、煎鬼，还有轮回，这些都是规矩。规矩教每一个鬼应该忘记前生、脱胎换骨、转世为人。但是所有的规矩都会有例外，这例外则是一些特殊的规矩，比如拥有前世记忆的再生人，两世姻缘，或者还魂夜，都是针对特殊的鬼制定的一些特殊规矩，如果你掌握了这些规则，你就可以在最大限度内穿越阴阳两界，掌握自己的生死，不过，仍然有限度。&rdo;

无颜越听越迷茫，然而迷茫之中仿佛有一线光明射入，她知道她正在接近那光明的核心，那将是决定她生死意义的一个大秘密，如果她知道了那秘密，她的生命将会因此而不同‐‐然而，她的生命难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当她冲向车轮的刹那。

二郎说，那是一种自杀，同时又是爱的升华，她的意念超越了死亡本身，因此如果她拒绝一碗孟婆汤，她便将拥有灵魂，而她的灵魂，会具有某种能力，超越生死与阴阳界。

无颜有些懂得了，她看着二郎说：&ldo;那么我该怎么做?&rdo;

&ldo;第一，不喝孟婆汤，决不忘记任何事，不忘记生命的每分每秒、点点滴滴;第二，非但如此，你还要回去拾起你前生所有的脚印，珍藏它们，将它们当作礼物奉献给阎王，以作为不喝孟婆汤的补偿‐‐要么忘记所有的一切，要么承担所有的一切，这就是地狱的规矩;第三，当你完成使命重新回到地狱的时候，必须带回你所爱的人的灵魂，那么你们就可以一道重生，在来世相聚，完成今生的心愿，这便是传说里的再生缘。&rdo;

再生缘?无颜悠然神往。她可以和令正结一场再生缘，在来世终于比翼双飞吗?

&ldo;但是，我该怎么才能回到人世间去拾那些脚印呢?&rdo;

&ldo;你今年几岁?&rdo;

&ldo;什么?&rdo;无颜一愣。

&ldo;你今年几岁?&rdo;老鬼再问一次。

无颜只得回答：&ldo;二十五岁，怎么?&rdo;

&ldo;那么你会有二十五天时间。&rdo;二郎解释，&ldo;我会替你打通所有关卡，让你回到人间，但你只有二十五天时间，每天代表一年，从你的二十五岁倒数，逆水行舟，回到你出生的日子，把你的死后与生前连接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得到裴令正的爱，并带他的灵魂一起回到地府，那样，你们便可以一同转世重生，并保有今世的记忆。&rdo;

&ldo;真的?我真的可以回去人间?我可以再见令正?哦，我可以真正地看见令正了!&rdo;无颜兴奋起来，又有些紧张和不确定，&ldo;回到人间后，我仍然可以看见吗?我会不会又变成一个瞎子?&rdo;

&ldo;选择权在你。&rdo;老鬼微笑，&ldo;这里又牵涉到一个规矩，你并不是随时随地可以回去，而要等待契机：只有当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孩突然丧生，而裴令正恰好经过其间，你才可以趁她阳气未散的片刻还阳，并及时出现在裴令正面前。如果这女孩是不盲的，那你便不会盲。&rdo;

&ldo;那有多难!&rdo;无颜惊呼，&ldo;一个人一辈子都未必会恰好碰到另一个人意外丧生，而且我也不想有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因我而死。&rdo;

&ldo;但这就是规矩，也是为什么人间会有&lso;替死鬼&rso;的说法的由来。很多鬼魂为了还阳，就想办法害人，好借他的阳气。&rdo;二郎看着无颜，&ldo;但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的，所以，我们只有等待，听天由命，如果你该回去，自然会有人死得其时。&rdo;

又是等待，也许，这就是命运了，无颜又一次感到绝望。绝望，也是自己的命运吧?她看着老鬼说：&ldo;对不起，我不想还阳。&rdo;

&ldo;什么?&rdo;老鬼又惊又怒，他费了这半天唇舌，又是辩论又是诱导又是讲解规矩，难道全是白搭?

然而无颜很坚决道：&ldo;如果我听你的，很可能会像你一样，等足六十年却仍然什么也等不到。或者不用六十年，令正和瑞秋都已不在人世，那我也不用等了，还是要孤零零地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决定放弃。而且如果再生缘的代价是让令正青年辞世，那我就是谋杀。我宁可不要灵魂，不要记忆，而只要一碗孟婆汤。&rdo;

阴风飒然，泉声呜咽，幽灵的磷光飘荡，那些是犯了错的游魂。游魂失去了投生的机会，又无力重返阳间，只得化为一点星火执着地游荡，直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ldo;那么在你喝孟婆汤之前，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好不好?&rdo;老鬼二郎长叹一声，请求着，&ldo;我已经等了小翠六十年了，好容易等来了你，总要多聊一会儿吧?如果你喝了孟婆汤，就把什么都忘了，那我们也就无话可说了。&rdo;

这是一个公平的提议，也是一个令人不忍拒绝的请求。无颜点点头，尽量有问必答：&ldo;你最想知道什么呢?我外婆吗?她在我出生以前就失踪了。&rdo;

关于外婆的记忆，是一尊冰冷的石膏像。她就伫立在钟家花园的水池里，立了半个多世纪，任风吹雨打，自青春长驻。

瑞秋对无颜描绘过石膏外婆的形象，然而怎么听都不像一个真人;吴奶奶曾偷偷地给无颜说过一些关于外婆的传闻，都是她在钟家服侍多年零零碎碎听来或者猜测的，没有多少可信度，因为连她也没有见过外婆。

外公就不同，在无颜的心目中外公是无所不能的神，他威严、庄重，着作等身，永不出错。是他让她可以在正常人的学校里一直读下去，一直升学，直到考上大学，直到大学毕业的。偶尔他也会对无颜聊几句关于外婆的旧事，说她是美丽优雅的大家闺秀，还给她读过一首外婆的诗：&ldo;处处听风雨，夜夜总关情。蜡炬心不死，滴泪待天明。&rdo;这大概就是外婆给无颜留下的最实在的纪念了。

&ldo;处处听风雨，夜夜总关情。蜡炬心不死，滴泪待天明。&rdo;

老鬼重复着，震荡不已，小翠的这首诗是为他写的吗?写在他们分离的日子里?她思念他而至彻夜不眠吗?

无颜不理会他，无奈地看一眼奈何桥边孟婆手中那碗致命的汤水，咽下渴望，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她一天天地长大，从毛绒绒小囡长成水灵灵少女，长成大姑娘，上大学，找工作，但是外公并不见得老，他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帅，那么潇洒，从容而有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