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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第1页）

袁帅、吴勇共度一生，烹饪都是老吴。不是袁帅好吃懒做，是吴勇嫌弃她，说她烧出来的菜是猪食，说她不该当家庭主妇，应该去养猪。老吴烹饪精雕细琢，他遗憾一辈子没机会当厨师，否则，他一定是大师级的。因为生病，他吃了不少猪食，既然能下地了，他不肯再吃袁帅煮的饭菜，哪怕是白菜下面，他都要亲力亲为。袁帅怕老吴毒死她，也自烧自吃。老夫老妻一辈子。弄的又分居，又分食，只差离婚了。

饭后，袁帅收拾了碗筷，将自己明天用的全套餐具放消毒柜消毒，锁进次卧。她甚至给妹妹发短信，告诉妹妹，如果自己几天没动静，有可能死在家里，赶紧拨打110，凶手就是老吴，有可能是咪咪。袁帅此刻草木皆兵，处于半疯状态。

晚饭后。老吴不急上床，老两口在客厅对坐。袁帅见老吴呆若木鸡的嘴脸，问他：“你说，我这辈子对咪咪好不好？”

老吴正耷拉着眼皮养神，听这话睁开眼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袁帅说：“我自认对咪咪够好。自从你生病，我几个月没开电视机了。最近你病有好转，我们一起看会电视剧《我的老妈是奇葩》。你看人家是怎么当妈的？给儿子多大压力呀！为了迎合老妈望子成龙的心思，儿子利用工作之便，偷用客户的豪宅接待外地来京的老妈。因为三十岁未婚，怕老妈迫切想抱孙子，儿子租了假女朋友与老妈周旋。为了迎合老妈想儿子结婚，儿子买了假、结婚证，甚至租了群众演员当亲家跟老妈见面。这儿子为了这戳气带冒烟的老妈焦头烂额。我觉得这电视剧该改改名，应该叫《我的老妈是奇葩》。都说现代年轻人压力山大，我看全世界给儿子的压力都没这奇葩老妈大。可咪咪我给她什么压力了？她高考超过一本分数线近一百，却被她报考的名牌大学以几分只差刷了，进了所二本，哭得稀里哗啦。我一句埋怨花都没有，告诉她，好学校有坏学生，坏学校有好学生，关键是内因，只要努力，什么地方都成才。可她不肯去，发誓要复读，明年再考名牌。我立刻帮她联系复读班，费用都交了。她又不复读了，上了大学。后来我们知道，她跟大头在高中就眉来眼去，只是没敲定，她选择跟大头上同一所大学，就是想进大学跟大头正式恋爱。大学毕业后，因为外语好，咪咪进了外企，有集体宿舍。大头进了家民营企业。我对大头不满意，觉得他配不上咪咪，但这些话我烂在肚子里。她想跟大头同居，当时我没见过大头，她让大头戴个假头套，弄一对假奶来见我，说是她同寝室室友。我当时吓坏了，心想，这么条大洋马似的女汉子，将来谁来娶呀？非姚明不可！可姚明人家有老婆。后来我们在街上看到她跟大头勾肩搭背逛马路，才知道大头是个男的，原来她跟大头同居。我觉得这事情很普通，到处都是未婚同居，她完全没必要来那么一出，还花高价买什么破头套？我对此哼都没哼。她跟大头未婚同居多年，很多人像他们这样早奉子成婚了，可咪咪的肚子像铜墙铁壁，始终刀枪不入，是不是大头有病？我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从未问过她，怕给她压力。心理压力大，对怀宝宝不利。她生不出来，我就是骑在她肚子上弹跳，她还是生不出来。我不给她压力，她在放松的状态下，也许就怀宝宝了。我甚至背着她去找医生，要为她做试管婴儿，医生一句话就把我顶了回来：“试管婴儿是已婚多年的不孕不育夫妇来做，你女儿未婚，做什么试管婴儿？”你说，咪咪长这么大，我这个当妈的，有对她过分的地方吗？”

老吴说：“没人说你对咪咪不好啊？怎么了？”

袁帅听老吴这么说，见他翻着两粒鱼眼珠般瞪她，也白了他一眼，做总结道：“错！大错特错！我这种教子方法，不是爱她，是害她。这叫溺爱，溺爱是爱不出好孩子来的。惯子不孝，自古纨绔少伟男，说的就是咪咪这种人，说的就是我这种教子方法。棍棒底下出孝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人性很贱！教育孩子要像玩抽陀螺，得狠劲抽！陀螺有个小名，叫贱骨头，你越抽得它狠，它在地上转得越起劲。好孩子是压力下的产物，就像孙悟空，不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不给他戴紧箍咒，他永远是那只大闹天宫的猴子，不会成为助唐僧西天取经的第一保镖。”

老吴听得不耐烦，说：咪咪怎么不成才了？她很优秀啊！你今天怎么了？”

袁帅答非所问说：“我对你好不好？”

老吴想不到老婆将目标从女儿转移到他头上，说：“又怎么了？”

袁帅见他不给答案，自己总结：“我自认对你够好！先不说自打你生病，我对你百分之百投入。我这一生都围着你转。当初你在乡下，可怜之至，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谁肯嫁给你这个断了前程的穷光蛋？就我傻，义无反顾嫁给你，连我妈都反对无效。当年谁肯嫁给你这个可怜虫？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以为你在农村能娶上媳妇？省省吧！打光棍的料！我现在越想越后悔，悔不该在农村结婚，吃那么多苦！”

老吴听袁帅这么说，不愿意了，反驳说：“歇！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没听过一首歌吗？”边说边唱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漂亮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你不嫁给我，我不能娶个小芳？”

袁帅见吴勇又说又唱，不吭声了。这是事实，村里确实有个小芳，叫三妮，总来又甜又腻地叫他：“小吴哥，小吴哥。”边叫边媚眼乱抛，还时不时送吃的给他，有时是小手帕包两枚蛋，有时是让他吃了会臭屁高产的炒黄豆。自己不跟他，他肯定娶农村大嫂。

老吴见袁帅无话反驳，有点得意，得寸进尺，得意忘形，架起二郎腿说：“你说是你救了我？哼！恰恰相反，是我救了你！”

“什么？你救了我？”袁帅惊得从沙发上蹦起，站了几秒钟，又坐下。想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于要死的人的胡言乱语，没必要瞎激动。但想想又不服气，反驳说：“我说你是不是病脑残了，癌跑脑子里了？你救了我？我又没父母双亡，孤家寡人，干嘛要你来救我？你不娶我，我可以不结婚。如果想结婚，我可以嫁给别人。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就剩你一个？”

袁帅不想跟他说当年自己的备胎有好几个，瞒了一辈子，就怕他打翻醋坛子。知夫莫如妻，袁帅太了解他是个想象力疯长的鸟男人。电视上说加纳足球运动员兰普提的三个孩子都是别人的，他看后若有所思，目光瞄她肚子好几个月，只差没找咪咪去做dna了。袁帅问他老盯着自己肚子干嘛？是觊觎自己腹部隆起中的油水吗？他才把目光收回，皮里阳秋说了番莫名其妙的话，说他总算弄懂了为什么中国人要认为“万恶淫为首”了，人种的纯洁，才能保证私有财产的继承性。否则，男人辛苦一辈子，都是为别人忙活。

袁帅反驳他说：“人种纯洁也不敢保证男人不为别人忙活，有个身家几十亿的土豪，不到四十就死了。土豪老婆改嫁土豪司机，司机得意的说，当时只知道自己为他打工，现在才知道，一直来，都是他为我打工。”

袁帅又想起吴勇说自己不嫁给他，他可以找小芳，添加反驳理由说：“你找小芳，我就不能找个小圆?”

“哼！只怕小长都找不到，还小圆呢。你忘了，当年留下走不掉的，十有八、九是女的，你忘了？每次招工、招生，用人单位都招男的？你看看周围，当年走不掉又不肯结婚的，比如陈瑞青，比如许俊敏，在农村呆久了，哪个不是灰头土脑，丢人现眼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该结婚时就结婚，别硬撑着，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袁帅听吴勇提陈瑞青、许俊敏，叹了口气，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