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外,雁南子望见侍卫从大门里出来,忙迎了上去。
半柱香后的相府的书房里,雁南子终于见到了惠施。眼前的惠施比庄周显得成熟稳重,虽然没穿官服,可从他正气凌然的脸上,从紧锁的眉宇之间,尤其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雁南子依稀感受到了面对官威的无形压力。
“你是说庄周有意来与我争夺相位?”惠施请雁南子入座后问。
雁南子微微抬起身子,“或许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说着他瞄了眼立在一旁的伶俐可爱的侍女。
惠施眉毛拧成了一股绳,“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他如炬的目光直逼着雁南子。
“我是他的债主。”雁南子说着又下意识地瞥下守在门口高大威猛的侍卫,“他欠债不还想跑路,所以才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惠施手捋下巴上的长须半天沉吟不语。雁南子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发觉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进相府时已经被侍卫收走。
惠施点头站起,对侍女说道:“如玉,带他去账房领赏吧。”
“是。”如玉对雁南子作了个揖,“先生这边请。”
目送雁南子出去,惠施陷入了深思。庄周比自己小21岁,两人能成为莫逆之交源于草堂里对老子《道德经》的一场辩论。惠施虽然认同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观点,却不赞同他无为而治的思想。而庄周恰好相反,他将整个世界只简单地分为天与人,“天”代表着自然,而“人”是“人为”的一切,与自然相背离的一切。虽然在以后多次的辩论中谁都没能说服谁,然而庄周敏捷的思维和雄辩的口才依然让他折服,隐约觉得这位善于思考的小伙子来日必成大器。两人之间虽无数十年后陈胜与伙伴们的“苟富贵勿相忘”之约,却也不至于为了官位而反目为仇自相残杀。
然而,昨日返京进宫向魏惠王汇报出访成果时,魏惠王说已得到密报,秦王对他力主联合齐、楚合纵与秦抗衡之事早已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要他多加提防秦国派来的杀手。想到这儿惠施招手叫来了侍卫,与他耳语了一番。
雁南子原以为因告密有功能留在相府,谁知却被一贯圜钱的奖励给打发了出来。“唉,这可怎么办啊,还得想个办法!”一眼瞅见孟虎守在街对面,他快步上来,“你怎么在这儿?庄周走了?”
孟虎晃着脑袋,“半个时辰前他本想溜,又被我吓回去了。”
孟虎说的没错。眼见到了中午雁南子还没回客栈,庄周饿得饥肠辘辘实在忍不住了,硬着头皮找店家,“唉,大夫以身殉家,圣人以身殉天下。可没钱一切都白搭!”他一路叨唠地来到柜台前,冲老板一拱手,“店家,可否赊顿饭吃?白粥也行。你放心,等我雇主回来就还帐!”
庄周凭着两片巴掌大的面子赊回了一钵米汤,坐在自己房间里几口喝完了汤水,又用手指将米粒扒进嘴里。“这清汤寡水竟要一钱?实在太黑!”他嘟哝着放下钵,顺手拿过书简,“节饮食以养胃,多读书以养胆。”看了一会儿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不知娘子会不会又招了贼而饿着呢?不行,今日再不走她就成吴隐的女人了!”
庄周趁店家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客栈,刚转身走了几步一头撞在人的胸前,抬头见是面目狰狞的孟虎走来,又吓得把头一缩窜回了客栈里。
坐在酒家听完孟虎的讲述,雁南子微微一笑,也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什么,你是受秦王之命专程来刺杀惠施的?”孟虎大吃一惊。
“谁让他在魏惠王面前有意跟张仪对着干的。”上了一盘狗肉,雁南子又为孟虎叫了一坛水酒,“唉,可惜我不知该如何对他下手。”
孟虎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惠施嗜好吃核桃……”
雁南子蓦然想起客栈的院子里有颗高大的核桃树。
夜晚吃了雁南子带回的烧饼夹狗肉,庄周终于觉得身子有了点力气。他打来一桶水回到房间,脱去衣服擦澡。“今夜就走,又不偷你的钱看你能再拦我……”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立刻竖耳聆听。
见一队士兵闯进大门,客栈老板一脸的恐慌。“官爷,你们这是——”
“我们奉命来抓刺客。”高猛的侍卫冲士兵一挥手,“进去搜!”
以为是谁丢了财物,庄周轻轻一笑,开始擦身子。“先徒步去赵国向太子借钱借马,然后……”
门外突然响起侍卫叫喊:“众位住客听好,惠相国有令,凡窝藏庄周者,一律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