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的靴子倒是穿上了,不过布袜未系,头上的束巾也已解去,披头散的狼狈样儿就像刚被他那位河东狮的夫人从炕上撵下来。
前营已经燃起处处火光,由于大营中的士卒因为宣武军军偷袭北营未果,已经放松了警惕,所以康怀贞这一招“回马枪”,着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刚刚解甲宽衣,现在又匆匆穿戴起来,待到提起刀枪冲出营帐,宣武军骑兵已旋风一般杀来,到处投掷火把,连草料车也引燃了,弄得营中大乱。
李存孝因自己所料有误,气冲斗牛地冲出营帐,匆匆系紧布袍,从亲兵手中夺过大锤,亢声喝哮道:“可是敌军袭营?”
早有人几步抢上前来,拜倒禀道:“启禀大将军,北宣武军数百骑兵夜袭我军、马踹连营,如今似要穿过前营向大将军本阵杀来,请大将军定夺。”
李存孝大吼一声道:“敌既向俺来,俺便迎敌去,备马,随俺杀敌。”
一旁亲军急忙劝道:“大将军,前营混乱,敌我难分,夜色之中冒进不得,不如我们守住本阵,请大将军速召各营来助。”
那亲兵匆匆说着,李存孝只当他在放屁,已经跳上一匹未着鞍的战马,火把猎猎中,只见他须如飞,二目环争,大锤大扬,声绽如雷地道:“随我杀敌!”
说罢一抖马缰,一马当先便向火光四起的前营杀去。
士兵一看李大将军已杀了出去,立即一窝蜂的在面。极其剽悍的冲向前营。这些亲兵都是李存孝亲手挑选出来的勇士。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主儿。其中有些甚至本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后来却被李存孝招揽了来。
付宇提着刀随着那群亲兵向前营杀去,心中却想:“方才袭击北营的时候,你还说夜色深重,敌情不明,不可自乱阵脚。不曾想这话只能拿来教训别人。轮到你自己头上。倒像捋你的虎须,李大将军这样打仗也太鲁莽了吧。”
跟了这么一位大将军,他也不知祸是福。此时无暇多想。只顾向前冲去。待他冲进前营,只见李存孝双锤挥舞,已不打翻了多少袭营的骑士。他大声斥喝着。战马忽的前蹄扬起,唏一长嘶,马蹄重重着地。他手中的大锤已然重重砸向敌军中的一骑勇士。
那骑士横枪在手,攒足丹田之力,低喝一声道:“开。”
只听“铿”声。枪锤相交。这一记竟将李存孝的大锤弹开。以李存孝神力。少有人硬接他势若劈雷的一锤。此人竟能挡生生挡开他的大锤。李存孝不由惊咦一声。兜马回来再度找上了这名骁勇的敌将。
这名敌将正是康怀贞,康怀贞使一杆大枪。率领六百铁骑疾风一般驰入敌营。趁着李存孝营中将士来不及组织反击。马踹连营。到处纵火制造混乱。杀过了前营扑中军。他目的是擒贼擒王,如果这个目的不能达到,杀不了对方的中军主将,也要把中军冲乱。使中军无法行使指挥之责。
那时尽管敌营人多势众。黑夜之中无人调度指挥也将变成一团散沙。战力随之解。那时敌军纵有十万之众。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绵羊。如何还能挡的住他这些虎狼冲杀?
不料他还没冲破前营最后一线阻力。夜色中一条大汉竟拍马如飞的从中军疾驰而来。老远的便出旱天雷般一声大喝立时止住了满营乱窜的兵士。
原本慌乱的河东军开始在一些大小军将的指挥下组织起了像样的反抗。而那使锤的大汉更是直扑过来。手中一队大锤将许多袭营的勇士挑翻下。
李存孝见此人一身艺业了,而且一声大喝即能喝止三军料他是此军主将李存孝。康怀贞立即提马迎上。二人便战作了一团。
付宇等一众亲兵撒开了双腿自中军大营狂奔赶到之时。李存孝与康怀贞枪来锤往,已经走了数十合。此时四周情形对康怀贞一方来说愈显不妙了,这次突袭虽然成功闯营,但是却未能打乱敌军的阵势,河东军的营盘兵并没有大乱。
李存孝的军阵此时仍峙立如山,局部的骚动混乱在渐渐平息下来。营中各处的人马正在有约束的慢慢向这里靠近。暗中形成合围之势至此已成,这场偷袭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如果康怀贞能刺杀李存孝,还可藉李存孝之死将已经稳定下来的西城大营再度打乱。可是,他却不是李存孝的对手。论谋略,他强于李存孝。论武艺,他那杆大枪在李存孝举重若轻的一对大锤下左支右。险象环生,明显差了不止一筹。
“罢了,再这样下去。这六百壮士就要全部葬送这敌营之中了。”康怀贞暗叹机会已失。他虚晃一枪,拨马便走。高声喊道:“众儿郎。随我回营。”
康怀贞一拨马头便向来路杀去。他的武功,又借着快马的冲势。还真没有几个人住他。但是他带来的那些骑士却已被河东军士卒羁中。哪是说走便走的。李存孝见他逃走哪肯甘休。紧紧摄住他的身影便随后跟去。
此刻前营中是一片混战,尽管激烈的战斗已经进入**,但是战场上两军对冲的惨烈还有不如攻城那般惨烈。但是对初次上战场的付宇来说,已经令他心中产生了无比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战场,人像野兽一样舞着刀枪,红眼睛拼命的厮杀。那种凛冽那种血腥那种残酷景像若非置身中实难感受。
他杀过人,含愤杀过两条人命,而且是一刀毙命。可是比起现在厮杀在一起的两军。他当日杀直与杀鸡无异。市井间含愤杀人与战场上冷静而残酷的消灭对手,原来竟是这样的截然不同。难怪秦舞阳十二岁就当街杀人不改色。但是到了秦王大殿却脸色灰败,惊恐失措,他不怕死。但是那种森严肃杀的气势,却不是他一个未曾见过市面的市井小民承受的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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