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河东军骑士已然冲向营寨。有人摘下骑盾遮护。有人纵马驰射。牵制住箭楼的侧射箭雨弩矢。这些河东骑士忽进忽退。往來如飞。其中几名为人重点遮护的神射手几乎每一箭都落入垛口当中。营寨上已然翻到了几人。纵然距离不近。寨上守军也有披甲。可要是落在面门这等要害上。也只是一个死字。
箭楼为这队河东军马牵制。不得不分出些射手对付他们。支援营寨大门前的力度顿减。那些扑城的俘虏似乎觉出了生路。动作居然更快了些。驰來加入战场直逼营寨前的河东甲士一队同样是飞驰而射。压制搔扰城头守军。另一队却是翻身下马。人人都着双层重甲。一手长大步盾。一手却是铜锤铁锏之类的单手重兵刃。结阵而前。盾牌遮蔽得密密麻麻。营寨堡上不少射手向他们发矢。都射不透盾阵。
营寨之上也并未有石炮之类的重型战具。就有人抛了弓矢去拉动床弩。林言却大喝一声:“放他们近前。看他们能不能啃下俺们。油火金汁灰瓶备好否。”
一名亲卫大声答话:“已然备好。”
林言狞笑一声:“等俺号令。”
就在这几句话间。城下俘虏已然越过壕沟。突然发一声大喊。从排车后冲出。扛着长梯就直扑向堡下。箭雨洒下。死伤一片。俘虏已然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呐喊着将长梯一具具都靠上了寨墙。顿时就有最有勇力之辈着木棒缘梯直上。
营塞之上。林言一直扶着垛口死死的盯着寨前战事进展。在他脚下寨内。已然集结了一支约两百人的选锋。正在城门口内待命。人人披甲骑马。正是控鹤中最为精锐的一部。这支选锋就是准备随时支援寨门被破的情况。发动反冲击所用的。率领选锋的军将也在林言身边不远处。不时打量着林言这里。
外间战事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场面。可是残酷处却远远过于正常围着城塞所进行的攻守战。要是双方都是有编伍有装备有号令的正式军队。哪有攻城一次还沒靠近一个外围小堡就死伤六七百人的道理。但凡正常军将。就不会轻易的拼人命。
林言他突然猛的扬首。大声下令:“放。看看李克用啃不啃得动俺姓林的。”
数十架简陋的长梯靠在甲字堡垛口上。每个梯脚都有十几名俘虏死死压住。防止守军将这简陋长梯推倒下來。俘虏中那些相对最为勇悍点……或者说已经给连日折磨。今日为河东军驱之上阵死伤累累刺激得麻木。总有百十人。攀梯而上。或者赤手。或者就是一根削尖的木棍。毫无遮护。拼命的向着寨墙上爬去。
营寨之上此刻已经无一根箭矢出。就连人影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墙头有滚滚雾气翻腾。此时此刻。墙下猬集的数千俘虏。谁也不愿意去想营寨上头守军到底在准备什么用來对付他们。寨墙上头并不甚大。周长不过三百余步。一百人的守军和这般大的堡寨正好配合得上。几十架简陋长梯靠上。简直可以称得上密密麻麻。长梯上也密布朝上攀爬的人群。堡墙下有着更多的人红着眼睛朝上张望。
如此场面。如此人群。简直要将这个堡寨淹沒。就连那个一直声指挥的人此刻也沒了声响。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有沒有断气。这般情境下。饶是知道守军绝不只有箭放驽这点守备手段。身处其间。也忍不住会想。几千人豁出性命。这区区几百号守军。单是靠人命去堆。也能将寨营撕出一条口子下來了罢。
斯时斯刻。连一直关注着战事的城塞上林言等人看來。一时间也忍不住冒出了同样的想法。从城塞上看过來。还不止是这几千衣衫褴褛。几乎手无寸铁的俘虏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布满的营寨上下四周。在他们后面。还有河东军轻骑掠住两翼。张弓仰射。一波箭头长大的河东人惯用重箭掠过人潮。直扑入营寨内。
两翼轻骑之中。又是河东军步战甲士结阵翻滚而上。就要随这数千百姓之后直扑营寨之上。这结步阵河东甲士数不过两百。可气势之盛。还远过密密麻麻的数千百姓俘虏。
每人双甲。如一座座活动的钢铁堡垒。行进之间。全是金属碰撞之声。外侧甲士操大盾遮蔽。中间甲士全是长刀铁锤等便于肉搏的军器。每行数十步便有军将大声呼喝维持阵列不乱。跟在他们身后还有数百名搏杀之士压阵。从后面追上來。赶在他们前面将前面杂乱的战场清理出一条可供重甲步战士通过的道路。
这些搏杀之士。或穿单衫。或者袒胸露乳。不配长兵刃。每人腰间就是一口大刀。另外有些人除大刀之外还有歩弓撒袋。间或也朝着营寨上漫无目的射上一矢。不过这些参战的搏杀之士更多的还是拼命在清理道路。推开那些破烂排车。将累累尸推下壕沟。将通过的道路填得更密实一些。有些人甚而越过了壕沟。继续在拔着残存的鹿砦。
他们随身都带着大绳。将拦马的鹿栏子栓上之后。几个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晃动拔出了插入土地里的鹿砦。比起适才那些四肢无力。沒有工具的俘虏來。不知道要快了多少。箭楼上的侧射箭镞弩矢不断飞來。这些作为辅军的搏杀之士不断有人倒下。可这些辅军比起俘虏更知道军法纪律。旗帜不摇动。但凡退兵号角不响起。无一人回望。只是埋头拼命干活。
死了伤了就拖开丢一旁去。战场之上。俘虏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搏杀之士中的头目指挥之声。还有每行数十步稍停整队的时候。河东军重甲步战士所出的整齐呼喝声。混响成一团。充斥在营寨前。仿佛单单靠着声浪。就能将营寨摧垮踏平一般。
斯时斯刻。营寨之上仍然安安静静。双方手段即将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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